《失控坐标》砚苏淮

73、完了

　　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底。

　　天气转凉，梧桐叶落了一地。宁城的冬天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谢寻正咬着笔头，跟一道物理题较劲。旁边的宋简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

　　“……谢寻。”

　　“嗯？”谢寻抬起头。

　　宋简的脸色有点苍白，眼神复杂。“……我爸妈，回来了。”

　　谢寻愣了一下。“……今天？”

　　“嗯。”宋简点头，“刚接到张妈电话，说他们已经到家了。”

　　谢寻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宋简和他父母关系微妙，每次他们回来，宋简的状态都不太好。

　　“那……晚上还去我家吃饭吗？”谢寻问。他之前约了宋简周末去他家，许淮琴说要炖汤。

　　宋简犹豫了一下。“……看情况吧。可能……要陪他们吃饭。”

　　“……哦。”谢熙应了一声，心里有点失落，但没表现出来。“行，那你先陪他们。周末再说。”

　　放学时，两人一起走出校门。宋简家的车已经等着，司机站在车边，看见宋简，神色有些紧张。

　　“少爷，先生和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宋简点了点头，看向谢寻。“……我走了。”

　　“嗯。”谢寻冲他挥挥手，“明天联系。”

　　宋简转身上车。车门关上的瞬间，谢寻看见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安？

　　谢寻心里那点不安，也冒了出来。但他没多想，转身往家走。

　　回到家，许淮琴正在厨房忙活。看见他一个人回来，有点意外。

　　“小简呢？不是说好来吃饭吗？”

　　“……他爸妈回来了。”谢寻说，“可能来不了了。”

　　许淮琴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哦。那……我们自己吃吧。”

　　晚饭时，谢寻吃得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看手机，但宋简没发消息。

　　大概……在陪父母吃饭吧。

　　谢寻想，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吃完饭，他回房间写作业。写到一半，手机震了。

　　他立刻拿起来看。不是宋简，是林星野。

　　【林大帅】：寻哥，出事了！

　　谢寻心里一紧。

　　【！】：？怎么了？

　　【林大帅】：我刚听尖子班的人说，张嘉诚那孙子，把你和简哥的事……捅到简哥爸妈那儿去了！

　　谢寻脑子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他什么时候说的？！

　　【林大帅】：不知道啊！但尖子班那边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张嘉诚他妈在宋家工作，肯定是听他妈说的！今天简哥爸妈一回来，张嘉诚就去找他们了！

　　谢寻的手指瞬间冰凉。他颤抖着打字。

　　【！】：宋简呢？他现在怎么样？

　　【林大帅】：不知道啊！简哥家我哪敢去打听！寻哥，你快想想办法！

　　谢寻扔下手机，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妈！我出去一趟！”他冲客厅喊了一句，不等许淮琴回应，人已经冲出了门。

　　他一路狂奔，打车，催司机快一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撞破肋骨。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宋简。

　　他爸妈知道了。

　　他们会怎么对他？

　　他们会……打他吗？骂他？还是……

　　谢寻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能不停地催司机，快点，再快点。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别墅里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谢寻冲到大门前，用力拍门。

　　“开门！宋简！开门！”

　　门里传来脚步声，然后门开了。是张妈。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见谢寻，愣了一下。

　　“……小寻？你怎么……”

　　“宋简呢？”谢寻打断她，声音紧绷，“他怎么样？”

　　张妈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和一声压抑的闷哼。

　　谢寻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推开张妈，冲上楼。

　　二楼客厅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我们送你去最好的学校，给你最好的生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是苏晴的声音，尖锐，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跟一个男生……在一起？！宋简，你是不是疯了？！”

　　谢寻推开门。

　　客厅里，宋文渊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苏晴站在宋简面前，浑身发抖，眼睛通红。

　　宋简站在她对面，低着头，半边脸颊红肿，嘴角渗着血丝。但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听见门响，三人同时转过头。

　　看见谢寻，苏晴的眼睛瞬间瞪大，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

　　“是你？！”她声音尖利，“就是你……带坏了我儿子？！”

　　谢寻没理她，只是看着宋简。宋简也看着他，眼神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像一潭死水。

　　谢寻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他走过去，挡在宋简面前，看向苏晴。

　　“阿姨，”他开口，声音有些哑，但很清晰，“是我喜欢宋简。是我先追他的。跟他没关系。”

　　苏晴看着他，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

　　“喜欢？”她冷笑，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你们才多大？懂什么叫喜欢？！这就是……这就是胡闹！是……是病！”

　　“妈！”宋简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不是胡闹。我也不是。”

　　苏晴转过头，看向他，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痛心和失望。

　　“……小简，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声音颤抖，“你是宋家的儿子，你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跟一个男生……”

　　“我喜欢他。”宋简打断她，声音平静，却像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我只喜欢他。”

　　“你……”苏晴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谢寻想挡，但宋简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后。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宋简另一边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宋简的脸颊瞬间肿得更高，嘴角的血迹也更多了。但他依旧站着，背脊挺直，眼神平静地看着苏晴。

　　“……打够了吗？”他问，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刺进苏晴心里。

　　苏晴愣住了。她看着儿子红肿的脸，和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手僵在半空，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小简……”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妈妈……妈妈只是……”

　　“只是什么？”宋简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只是觉得我丢人？只是觉得我让宋家蒙羞？还是……只是觉得，我不该有自己的感情？”

　　苏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流。

　　宋文渊终于站起身，走到苏晴身边，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他看着宋简，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小简，”他开口，声音低沉，“你先……回房间去。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宋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拉着谢寻，转身，走出了客厅。

　　回到房间，关上门。

　　宋简松开了谢寻的手，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谢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片被剜开的伤口，汩汩地往外流血。

　　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宋简。

　　“……疼吗？”他问，声音哽咽。

　　宋简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靠进他怀里。

　　“……不疼。”他说，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习惯了。”

　　习惯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谢寻心里。

　　他抱紧宋简，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对不起。”他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宋简就不会被他爸妈打。

　　如果不是他，宋简就不会承受这些。

　　宋简转过身，捧住他的脸，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别哭。”他说，声音很轻，“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谢寻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如果我不喜欢你，如果我不……”

　　“谢寻。”宋简打断他，眼神认真，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我喜欢你。跟你喜欢我，一样喜欢。”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一起的选择。”

　　谢寻看着他，看着他红肿的脸颊，和那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心里那片汹涌的疼痛，慢慢被一种更强烈的、滚烫的情绪取代。

　　是爱。

　　也是……决心。

　　他握紧宋简的手，十指相扣。

　　“……嗯。”他说，声音沙哑，但很坚定，“我们一起。”

　　窗外，夜色深浓。

　　寒风呼啸，卷起满地的落叶。

　　但房间里，两个少年紧紧相拥，用彼此的体温，对抗着整个世界冰冷的恶意。

　　他们知道，前路艰难。

　　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