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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景禾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景苗她娘王氏说的。

      “要怪,就怪你那个短命的娘,生了你这么个和她一样碍眼的女儿!喝了药,早点去陪她吧!”

      挣扎无用。

      在绝对的权力和恶意面前,她所有自以为聪慧的反抗都不堪一击。

      头很沉。

      景禾猛地睁开眼,熟悉的纱帐,熟悉的药味。

      她回来了。

      回到了刚刚穿越,剧情开始的那一刻。

      “小姐!您醒了!”秋穗的哭腔在旁边响起。

      景禾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血,开始整理脑海中多出来的、来自系统的提示和时间回朔前最后的记忆。

      是王氏透露的,关于自己娘亲被害的真相,以及……那批被她们觊觎的嫁妆。

      “秋穗!”景禾突然抓住秋穗的手,“我娘留下的嫁妆……存放之处,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具体清单?”

      秋穗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老实回答:“除了小姐您和奴婢,应该……应该只有夫人和大小姐那边,可能从老爷或者经手的旧人那里知道个大概。”

      “知道了个大概啊……但具体真假成色,她们未必清楚……”

      景禾心念电转间想出一个主意。

      很好!

      既然知道她们图谋的是什么,也知道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放过自己,那唯一的生路,就是利用这“先知”,兵行险着!

      “秋穗,你听好,我现在说的话,关系到我们的生死!”

      她让秋穗将娘亲嫁妆里那些真正值钱的古董、地契和最上乘的金银珠宝,悄悄拿去城外当铺死当,换成银票。

      然后,用一部分钱,去市面上买一批模样相当的假货,填充到嫁妆箱子里。

      “小姐,这是偷梁换柱……”

      “穗穗,我平日待你不薄吧,若我死了,谁还会像我一样对你好?”

      秋穗胆小,但还算听话:“好吧,奴婢明白了!拼了命也会办好!”

      接下来的两天,景禾一边“虚弱”地躺在床上,配合着秋穗制造她病重难起的假象,一边焦灼等待。

      期间,景苗果然又“亲切”地来探望过一次,言语间再次试探嫁妆的事情。

      景禾示敌以弱,表现出对娘亲留下的念想无比珍视,同时又透露出自己病体沉沉,不知还能守护这些东西多久的悲伤。

      她看了看景苗的脸色,又隐晦表达若自己不行了,希望能由姐姐代为保管。

      于是景苗面上安慰,心中却冷笑连连:【算你识相!不过,你也活不到那时候了!】

      终于,第二天傍晚,秋穗紧张兮兮地回来了。

      真嫁妆换来的银票,被她分开存在城内外两家信誉较好的钱庄。

      而嫁妆箱子里,已经被一批仿品填满。

      景禾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心又提了起来。

      果然,第三天清晨,也就是原剧情里她“七窍流血”的日子,景苗和王氏再次出现在她的房间。

      这一次,她们连虚伪的关怀都省去了。

      景苗直接走到嫁妆箱子前,假意关心是否受潮,打开了箱子。

      景禾紧张地看着她拿起一支分量不足的“金簪”,脸色瞬间阴沉。

      王氏上前仔细查看几样东西,越看越恼火,索性将一支假玉镯摔在地上。

      “景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些破烂玩意儿糊弄我们!”景苗转过身骂道。

      景禾撑着身子,满脸惊愕委屈:“长姐……何出此言?这……这都是娘亲留给我的啊……”

      “还装傻!”景苗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

      “我就知道你这贱人心思不纯。长得跟你那死鬼娘一样,一副狐媚子相!留着你就是祸害!你以为没了嫁妆,我们就会放过你?做梦!你长大了必定是个祸水,和你娘一样碍眼!她就是我娘弄死的,现在,你也该去陪她了!”

      好啊,即使嫁妆是假的,她们害她的心也不会变。

      过人的容貌,以及掩盖杀母之仇。

      “灌药!”王氏在一旁下令。

      张嬷嬷端着那碗熟悉的药汁上前。

      景禾看着那碗药,心中冰凉。

      她知道,这一次,她依旧无法反抗这强行灌下的毒药。

      在药汁被灌下时,她悄悄咬破舌尖,借助剧痛保持着一丝清明,尽可能少地让毒药进入胃里。

      那碗药的滋味,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上一碗药的滋味,景禾已经记不清了。

      她以为自己死了。

      灵魂仿佛飘出躯壳,浮在床榻上方,看着底下了无生气的身体。

      秋穗扑在床边,哭得几乎昏厥。

      张嬷嬷面无表情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转身,对着闻讯进来的景木翰,沉稳地回禀:“老爷,三小姐……怕是过去了。”

      男子拧着眉毛看着床上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儿,叹息道:“既是命该如此,好生料理后事吧,莫要声张。”

      王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悲戚道:“唉,我这心里……真是刀绞一般。张嬷嬷,按规矩办吧,先用白布盖了,等明日再安排入殓。秋穗,别哭了,让你主子……安安静静地走吧。”

      【总算解决了这个麻烦。苗儿也该安心备选了。】

      景禾听到了王氏终于安定的心声。

      没有悲伤,只有卸下负担的轻松。

      景禾的灵魂感到一阵刺寒。

      这就是她挣扎求存的世界。

      在意识彻底沉沦以前,一股暖流从她心口缓缓散开。

      是……穿越时带来的那点残存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机?还是她这具身体被毒药淬炼了十年,反而生出的一丝抗性?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没死透。

      她能感觉到有人用白布盖住她的“遗体”,能听到秋穗被婆子强行拖走的哭泣,房里的灯火被捻暗,人声渐渐远去。

      最后,是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夜。

      景禾侧过头,“哇”地一声,污物尽数吐在枕畔。

      呕吐引发眩晕,她几乎再次昏死过去。

      但她不能。

      她颤抖着,将手伸进呕吐物中,将那些污秽涂抹在自己的嘴角和脸颊。

      她要制造出“七窍流血”的惨状。

      做完这一切,景禾瘫软回去,意识再次模糊。

      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交给那点上天眷顾的变数。

      ……

      景禾被一阵啜泣和窸窣声惊醒。

      天似乎快亮了,房间里依旧昏暗。

      “小姐……小姐您死得好惨啊……”

      是秋穗,她不知何时又溜了进来,正跪在床边。

      她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捂着嘴。

      她依照小姐生前的吩咐,无望等待着。

      景禾眼皮颤动,睁开一条缝。

      “秋……穗……”她气若游丝。

      秋穗惊喜地瞪大眼睛,知道自己并非听到鬼叫。

      “我……没死透……”景禾每一个字都说得费力,“但……快了……”

      “小姐!”小姐还有气!她激动得差点喊出来,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流得更凶。

      “小姐……您,您怎么样?奴婢……奴婢去求老爷请大夫!”

      “不……用……”景禾抓住她一片衣角,“听我说……”

      她喘息着:“记住,我若‘死’了,他们会尽快将我,从角门抬出去,送去……城外乱葬岗……”

      这是高门大户处理她这种“晦气”庶女的常规流程,绝不会停灵大办丧事。

      “你,你要想办法……跟出去,买通一个抬棺婆子……”

      “到了地方,等他们……走了,把我的‘尸身’,弄出来……”

      秋穗嘴皮哆嗦:“小姐,这这太危险了……您这样子,城外荒山野岭……”

      “留下必死,”景禾盯着她,“出去或有一线生机……”

      她也在赌。

      赌乱葬岗附近有懂得草药的乡野郎中,赌她的法医知识能撑到这具破败残躯找到解毒之法,赌这吃人的侯府,绝不会再去查验一具被扔去乱葬岗的“尸体”!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靠自己力量,走出这宅门的,血淋淋的出路。

      “秋穗……”景禾的声音越来越弱,“帮我,这是……唯一的活路……”

      秋穗看着小姐那惨不忍睹的样子,重重点头:“奴婢遵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婆子们的说话声。

      “时辰差不多了,该把三小姐送出去了。”

      “真是晦气,大早上的摊上这事……”

      秋穗吓得魂飞魄散,景禾用眼神示意她快走。

      小丫鬟最后看了景禾一眼,咬紧嘴唇,猫着腰,飞快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渐亮的晨光里。

      门被推开,几个粗使婆子走了进来,带着一张草席。

      她们看到床上景禾“七窍流血”的惨状,都嫌恶地别开了眼,低声议论着“果然死得不安生”。

      没有人再去探她的鼻息。

      那张草席毫不客气地将她连同那床沾染了污秽的薄被一起裹住。

      天旋地转。

      景禾感觉自己像一件破烂的行李,被两个婆子一前一后抬了起来。

      视线被草席遮蔽,只有缝隙里透进些许微弱的光。

      她能听到婆子们沉重的脚步声,穿过寂静的庭院,走过长长的回廊。

      她听到清晨鸟鸣,闻到露水气息。

      然后,是角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一股不同于侯府庭院花香的带着市井气息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那一刻,尽管浑身剧痛,濒临死亡,景禾的心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出来了。

      以这种无比屈辱被当作“尸体”抛弃的方式。

      她终于,踏出了这座囚禁她又扼杀她的宅门。

      草席晃动,她被抬出了角门,扔进了一辆等待已久的破板车上。

      车轴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载着她,向着城外,向着那传言中尸骨横陈的乱葬岗,缓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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