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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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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你不死。
这个救命的承诺来自一个自身难保、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
但此刻,这是景禾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信我,”她声音微弱,“按我说的做,先封穴,阻止毒血,攻心,”
男人自称南枭,他也没有多余的选择。
眼前少女虽然来历不明,命悬一线,但那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和一口道破剧毒的眼力,让他决定赌一把。
“说。”他言简意赅。
“手,松开伤口,”景禾指示,“两指用力点按胸前膻中穴下一寸偏左。对,就是那里,用七分力持续五息,”
南枭依言而行。
所点处立时胀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但随即,他能感觉到一股原本向着心脉窜去的灼热麻痒感,似乎稍稍消散。
有用!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自己居然没有被耍。
“接下来……背后至阳穴。”景禾继续指导。
她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
凭借着现代法医身体记忆中,那点五年医科大学所学的浅薄医理知识,结合南枭中毒后的血液颜色、气味和事后反应,她飞快地推演着毒素流向和关键节点。
男人忍着剧痛和眩晕,依照她的指示。
或点或按,或轻或重,在自己几处大穴上动作。
他内力深厚,虽然中毒后提气困难,但控制指力尚能做到。
每完成一个步骤,他都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毒性被束缚一些。
虽未能彻底解除,蔓延速度明显减缓。
腹部伤口依旧流血,血色有所变浅,不再那么暗沉。
这个过程对两人都是一场消耗。
景禾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嘴角还有断续溢出的黑血。
秋穗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又不敢出声。
她只能攥着衣角,一会儿看看自家小姐,一会儿盯着这个男人。
终于,景禾说完最后一个穴位。
她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秋穗怀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暂时封住了。但最多只能维持,四个时辰……”她喘息着,声音几不可闻,“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解药……”
南枭感受了一□□内的状况,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
他看向景禾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绝非一个普通“久病成医”的少女能有的本事!
她对人体、对毒理的了解,堪称精妙,甚至……有些手法闻所未闻。
“多谢。”他沉声道,而后迅速撕下内袍衣角,包扎住自己腹部伤口。
“你中的毒,”他包扎完毕,目光重新落在景禾,“也很麻烦。”
他一眼就看出,景禾并非简单的“旧疾复发”,而是中了毒,且毒性阴狠缠绵非一日之功。
景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凄凉苦笑:“与壮士无关,我们稍作歇息,便自行离开,不敢拖累。”
她在以退为进。
她帮了他,展示了自身价值,现在轮到对方表示诚意了。
男人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这主仆二人确实是个麻烦,尤其是这少女,身份成谜,身中奇毒。
但她也确实暂时保住了他的命。
他这人,从不欠人情。
而且……她这手辨毒控毒的本事,或许,对他所涉及的那桩案子,能有帮助?
“你们要去何处?”他问。
“……不知,”景禾眼神茫然,“只想找个地方苟延残喘,若能解毒,便是万幸。”
这是大实话。
南枭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瓷瓶,抛给秋穗。
“里面有三颗药丸,虽不能解你小姐的毒,但或可压制一二,缓解痛苦。每八个时辰服一粒。”
秋穗如同接到救命稻草,紧紧握住瓷瓶:“多谢壮士!多谢壮士!”
接着,南枭又解下腰间一枚玄铁私印,递给景禾。
“拿着这个。若你们能活着走到京城,去城西济世堂药铺。出示此物,自然会有人安置你们。”
济世堂?
景禾心中一动,听起来像医馆药铺。
这男人果然不简单。
“壮士恩情,景禾铭记……”她艰难地说道,没有推辞。
这是她们活下去的重要筹码。
“不必。”南枭站起身,气度沉稳,“记住,今日之事,若对外泄露半字……”
他没有说下去。
景禾心中一凛,郑重颔首:“壮士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男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与失散的部下汇合,并尽快解毒。
他最后看了景禾一眼,少女蜷缩在丫鬟怀中,脆弱得像随时会碎裂的琉璃。
唯独那双眼睛,清澈而坚韧,深处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气质。
“保重。”
留下这两个字,玄色身影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掠出破庙,消失在夜色。
破庙中,再次只剩下主仆二人。
“小姐!您快吃药!”
秋穗迫不及待地倒出一颗乌黑色的药丸,喂到景禾嘴边。
景禾就着秋穗收集来的雨水,吞下了药丸。
药丸入口苦涩,但片刻后,一股暖流从胃部散开,缓缓抚慰着那撕裂般的剧痛。
景禾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小姐,我们……我们去京城吗?”秋穗握着那枚玄铁私印问道。
景禾望着庙外漆黑夜空,以及天边那隐隐泛起的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
她们活过了这个夜晚。
“去。”她轻声说,“但不能直接去。”
那男人身份不凡,仇家显然也势力庞大。
直接去他指定的地方,福祸难料。
而且,她体内的毒,绝非“济世堂”能轻易解决的。
她需要弄清楚自己中的到底是什么毒,需要找到配置解药的方法。
“我们先找个远离官道的小镇,安顿下来。”景禾规划着,“你出去打听消息,重点是药材和可靠的郎中……”
她要先稳住基本盘,再图后计。
那枚玄铁私印,是底牌,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奴婢明白了!”秋穗用力点头,只要小姐有主意,她就不怕。
主仆二人在这破败的山神庙里,相互依偎着,等待着天明。
景禾体内的毒素在药丸作用下暂时被压制。
然而,终究是不同的。
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侯府宅院、只能被动等死的病弱庶女。
她出来了,虽是以最惨烈的方式。
不幸中的万幸,她遇到了一个神秘男人,得到了一句承诺和一份信物。
更重要的是,她凭借穿越前的知识,为自己,搏出了一条自由的命。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破庙的屋顶缝隙,洒下几道朦胧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景禾在秋穗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望向庙门外那片晨雾。
京城,她会去的。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依附者的身份。
*
两日后,京城郊外,无坡镇。
景禾和秋穗住在一座租赁来的僻静小院内。
那男人所赠药丸效果显著,虽未解毒,却成功将毒性压制。
她还未获得一个新身份,无法大张旗鼓,只能依靠秋穗在外奔走,带回各种零碎信息。
“小姐,您让我留意的,关于京城附近近期发生的离奇死亡或者悬案,奴婢打听到一件!”
“就在咱们来无坡镇的前几天,往西三十里的黑水村,有个叫赵老四的佃户,死得特别蹊跷!”
景禾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从旧书摊淘来的本地草药志,示意她继续说。
“说是赵老四死在自己家里,门窗都是从里面闩好的,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人被发现时,浑身没有任何伤口,就是……就是脸色发青,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活活吓死的!但村里人都说,赵老四胆子大得很,不可能被吓死。”
秋穗绘声绘色地描述,“更怪的是,他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小块碎布,像是从什么好料子上撕下来的,跟他家那破落户的样子完全不搭!”
无外伤,密室,神色惊恐,手中紧握异物。
不是简单的猝死或意外。
“官府怎么说?”
“官府来了人,查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就定了个‘突发急病,惊吓过度’,草草结案了。赵老四是个穷佃户,也没人替他伸冤。”
秋穗撇撇嘴,“不过,奴婢还打听到,赵老四死前那几天,好像跟人吹嘘过,说他走了大运,在河边捡到了什么宝贝,能发大财。”
景禾若有所思。
这案子透着古怪,且发生的时间点,与她逃离京城以及南枭被追杀颇为接近。
是巧合吗?
“还有别的吗?关于那块碎布,或者赵老四捡到宝贝的具体地点?”
“奴婢再去打听!”
秋穗见小姐重视,立刻干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