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型剧场》兔车

2、第 2 章

　　但是真上了桌，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李万熙的预期和控制。

　　比如今天到场的人比他了解到的要少很多，显得他们这些特意带着艺人来的老板显得有些隆重的殷勤，更比如今天收拾打扮后的陈与明，也远比他想象得更惹人关注。

　　这一场来的人算上艺人在内，也就二十来人。相比以往洪升执导的作品下的角色，竞争角色的人数量太少，气氛一下就变得有些隐晦的暧昧。每一个公司到场的人员，都心照不宣地只有一位负责人和一名艺人，人员精简的像是生怕有人走漏什么风声。

　　除了这种微妙的氛围之外，李万熙更担心这样的场合会让洪升感觉不适，尤其这一局推进到中场，洪升却还没有一点要谈电影的意思，反而四处推拒着上来套他口风的人，只四两拨千斤地打着马虎。

　　因为主人明显的兴致不高，哪怕再有人愿意硬着头皮，说着体面话去想去撬开洪升的口头，但这洪导却依旧不动如山，守口如瓶。面上乐呵应承，却是油盐不进。

　　知道这场恐怕难有收获，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却是性子急地彻底坐不住了，甚至顾不得礼仪和体面，借着上头的酒意，明摆着向着洪升开始讨要电影的计划，还拉着身边的艺人开始毛遂自荐。

　　最先起头的是一个最近刚冒头的小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是这两年乘着短剧和直播的风头起来的，有钱却没口碑，和那些常年混迹电影和上星电视剧，自诩有品味的公司相距甚远。虽然能够搭上洪升这条人脉，而作风却是与这局上的人格格不入。
　　这人显然也没摸清楚洪升的调性，说话不沉稳，内容也空泛，说起自家艺人，只顾着拉着那位妆容精致的艺人，让他陪笑敬酒。没有作品也没有底气，他颠三倒四的自夸，却也只能空泛地来回说两句的人帅肯吃苦，什么都能做。

　　可能他常接触的人确实心思不正，耳濡目染惯了，此刻喝了酒少了约束，连带着说话都开始带着不自觉带上了刻意暗示的意味。他身边的艺人几次想要朝他使眼色，急急忙忙拦着他逐渐没了边际的话，却被老板板着脸训斥了回去。

　　李万熙他们来得早，而且得了消息，位置挑得好，离洪升很近，李万熙时刻悄悄留意着洪升的反应，一下就感觉到情况不对。洪升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一直拿在手里的酒杯筷子却已经放下了，半晌也没回应，脸色也阴沉下来了。

　　气氛凝滞，在李万熙眼里，却觉得这是个机会，借着自己座位近，也就半是开玩笑地向洪升敬了杯酒，“洪导，您如今真是名声远扬了，这是成了别人心头的白月光了，喝醉了说胡话，都忘不了。”

　　这话说得略显直接，但是洪升也顺了他的意思，他重又拿起酒杯喝了李万熙敬的酒。
　　两个酒杯一碰，洪升随意地抿了一口，不露声色地打量了李万熙身边的陈与明，“名声是有了，但可惜都不完满啊。”

　　洪升的电影得了不少国内国际上的小奖，但是最高荣誉却只得过几次提名，李万熙一听，立刻就开始猜测他话里的意思。但也没等他再开口，局上被抢了风头的其他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掉转矛头，向着他和从始至终端坐着没说话的陈与明了。

　　最先挑事的，就是在做的几个公司里规模最大的一家，那位副总面上带笑地向着李万熙举杯，嘴上话头一转，就把注意力引到了陈与明身上。
　　“听说李总公司新签了一个未来之星，今天就这么着急带人出来长脸啦！”

　　李万熙以不变应万变，也不推辞地喝了酒，轻声介绍，“那是当然，与明可是很有潜力的新人，总也要在大家面前都混个面熟啊！有机会还得靠着各位！”

　　跟着这个起头，来凑热闹的人还真不少，刚好这桌上还有几个因为摸不准老陈总意思，把陈与明拒绝的人，也自然想前来解释讨好。只是递向陈与明的酒，李万熙都一一拦下。
　　别人见他主动揽事，也不会轻易收手，来者的情绪纷杂，但多半都是些参杂着不看好和嫉妒的伪善，甚至有些想见人出笑话的恶意都难以遮掩地透露出来。

　　李万熙也不低头白喝，虽然眼神还一直盯着桌上各路神仙鬼怪，心里还一直关注着洪升。

　　桌上的人想把话题推到陈与明身上，无论是为了暗嘲几句，还是为了挽回之前因为拒绝陈与明而尴尬的关系。这种接近，无疑都会让人对陈与明产生关注和好奇，还连带着冷落其他来的艺人。只要洪升也因此有了对他的好奇，那陈与明总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
　　李万熙那时的自信来得毫无根据，却笃定。

　　等他终于喝了不知几轮，把人都送走的时候，洪升也有意想和陈与明搭话了。李万熙还在觉得自己的酒没白喝，想让陈与明自己和洪升聊聊，低头却见陈与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快。

　　李万熙这会已经喝得半醉了，虽然还能感受到陈与明的情绪，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是为什么。
　　但来不及等李万熙脑子开始转，陈与明已经微侧过头，抬起酒杯，微微压低杯口，轻轻地同洪升碰了杯。

　　再后来李万熙又替陈与明挡了不少酒，有些分不开神关注他和洪升具体聊了什么，只提前喊了人来帮忙，送他两回家。

　　李万熙被各样的人纠缠，只知道洪升和陈与明聊了几句，陈与明听着他说话，也陪着喝了几杯酒。等一聊完，陈与明就借口离开了一会。

　　虽然明显感觉到陈与明那会心情不对，想出去问问，但是李万熙却是被各怀心思的人缠着，实在脱不开身。
　　再后面他喝得有些多了，更是把这事情抛到脑后。他不知道陈与明出去了多久，到了后半场，他只能勉强维持着自己不说胡话，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他安排的人来帮忙送了人回家，他也直接晕死过去了。

　　其实再怎么回想，李万熙都觉得这是一场正常不过的应酬，他顾忌着陈与明的身份，甚至自己无比主动地帮忙挡酒，除了和洪升那几杯不得不喝的，他已经把所有扰人的声音都挡下了。

　　但是重生回来，李万熙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在他被人推倒坠楼之前，他自觉自己没有惹过人，而且他的公司也是从陈与明被迫离开演艺圈开始莫名遭到打压排挤，而能整垮这样一个公司的手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而他能够接触到的这种人，几乎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只有陈与明一个人。

　　从前他为了勉力维系父母心血的公司，为了负债疲于奔命，无心去思考突然而来的种种困难是否背后都有人为的因素在，但是重生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摁下了暂停键，强迫着他开始思考前世所有他无法解释的突兀转折。
　　而这重生的节点也怪，就像是明明白白地把他丢回了最开始的原点。

　　这么一想，李万熙更是没有心情去公司了，随即就发消息给助理，自己安心窝在家里思考前世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李万熙虽然被迫接手了父母创立的娱乐公司，但本人依旧十分讨厌人情交易。为了能好好把公司经营下去，他不得已出席过各种的宴会酒局，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后，更是一直明令禁止公司内出现声色交易，更是为此还踢走过不少触线的人。他觉得自己的作风没有值得让人指摘的地方，更别说和人结仇了。

　　他仔细回忆和陈与明的接触，居然除了这次酒局之外，几乎没有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他虽然给陈与明争取过不少机会，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把背后的努力推给陈与明看，除了工作上的交接，他和陈与明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思来想去，李万熙还是觉得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那个酒局。

　　李万熙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惹到人了，最终还是放弃挣扎。如果前世的破产、坠楼种种祸事真的和陈与明有关，李万熙真是觉着自己冤得可以六月飘雪了，重生回来，甚至也没有来得及阻止一切发生，还得想破脑袋，把陈与明这个大爷伺候好，免得再重走一次老路。

　　虽然脑子里已经开始窝窝囊囊地想办法，但是李万熙心里到底还是觉得事情从头到尾都莫名奇妙，甚至有些让他备受委屈，思维也不自觉地开始回避罢工，他最后只能带着满脑子乱绪瘫倒回床上，开始发呆。

　　未来的他过惯了破产后无人联络，被人四处嫌弃的生活，俨然忘记了自己此刻还是一个上升期公司的老板，虽然已经提前和公司里的人说了，可外面等着联系他的人依旧不少。
　　等他挣扎着摸到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一看来电的备注，居然是昨天那家酒店的人打来的。

　　他昨天提早到场，可不仅仅为了抢到接近洪升的位置，更是为了打点好那里的工作人员。

　　洪升在S市的住宅位置很偏，当晚大概率是要在酒店住下的，李万熙瞄准了这个机会，早早和人叮嘱好了，等洪升第二天起了就给他发个消息。他原本还想在洪升走之前再去碰碰运气，局上洪升几乎也没在意过其他人，他再多聊两句，给陈与明争取到角色的机会也大一些。
　　那人尽职尽责地给他发了几次消息，但是一直没得到李万熙的回复，就干脆打了电话过来。

　　接完电话，李万熙内心挣扎了片刻。虽然他实在想直接撂挑子不干，把陈与明请出自己的小庙，但想想洪升那部电影，他还是火速收拾起来，准备出门。

　　抛开陈与明其人到底是何种品性，以及未来可能如何来对待他这个掏心掏肺的老板的，李万熙还是无法抛弃丰都这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