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殉情》晕碳水

4、空洞的回响

　　第八十一次。

　　陈烬睁开眼，没有去看手机上的日期，而是第一时间将手伸向床头柜的抽屉。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那枚哑光黑色的弹壳，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它回来了。如同一个永恒的诅咒，也像一个冰冷的承诺。

　　所以，能够“回来”的，只有这些没有生命的物品吗？那他的记忆，他心爱之人的生命，就注定要被一次次刷新、覆盖、最终清零？

　　他攥着那枚弹壳，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测试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不仅没能救下她，甚至还可能……亲手触发了更糟糕的结局。

　　上一次，温予是在他手中猝死的。那种脉搏瞬间停止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他的指尖，比任何刀割火燎都要清晰。

　　他必须知道原因。

　　上午，刑侦支队。

　　当温予抱着文件，再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走廊尽头时，陈烬几乎要落下泪来。那种失而复得、旋即又将失去的剧痛，循环往复地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冷静，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开始收集数据。

　　他避开了与她的直接接触，而是动用权限，调取了上一次循环——第八十周目——温予死亡后的全部尸检报告和现场勘验记录。

　　报告冰冷而简洁。

　　「死者温予，尸表检查除坠落造成的碰撞伤外，无其他明显外伤。体内未检出常见毒物及麻醉剂成分。死因判定：心源性猝死。」

　　心源性猝死。

　　一个对于身体健康、无任何相关病史的年轻女性而言，近乎荒谬的死因。

　　报告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值得注意的是，死者手中紧握一枚.45口径弹壳，来源不明。该弹壳与现场环境无关联，已作为异常物证封存。」

　　陈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她握住了。

　　在他松手，弹壳坠落后，在她身体悬空、脉搏停止的那一瞬间，她竟然握住了那枚弹壳！

　　是巧合？是无意识的抓握？还是……她故意的？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关掉报告，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脑海里开始疯狂回放第八十周目的每一个细节：他松开弹壳，弹壳滚落，他抓住温予的手腕，下方传来弹壳落地的“叮”声，然后，她脉搏停止，眼神变得空洞平静，最后滑脱、坠落……

　　“叮。”

　　是那个声音！

　　是弹壳落地发出的那声清脆回响，与她的死亡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同步！

　　难道这枚作为他们“缘起”的信物，不仅仅是一个线索或象征，它本身……就是触发死亡的一种“媒介”？或者说，当它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时，就会引动某种无法理解的规则，强行“修正”命运？

　　为了验证这个可怕的猜想，第八十一次循环的消防演习，陈烬没有再做任何干预。

　　他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温予和同事们一起走向楼梯间。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

　　看着她走到那个命运的转角。

　　看着那个新人女警再次因为拥挤，下意识地推了一把。

　　看着温予的身体，如同前七十九次一样，轻盈地、绝望地越过扶手，坠向下方的黑暗。

　　没有他制造的“意外”，没有他伸出的手，更没有那枚滚落的弹壳。

　　他以为会看到熟悉的、摔裂的结局。

　　然而——

　　在下坠的过程中，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陈烬清晰地看到，温予的身体在空中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她才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软软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八十一次。

　　没有他的干预，没有弹壳的出现，她依然死于……心源性猝死。而且，是在坠落过程中，提前发生了！

　　陈烬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规则……改变了。

　　或者说，他上一次的干预，如同推倒了一块多米诺骨牌，已经永久性地改变了温予死亡的“模式”。

　　从第八十周目开始，“坠落”不再是她的直接死因。“心源性猝死”成为了一个新的、更加诡异和不可抗拒的终点。无论他是否干预坠落这个过程，这个终点都会以更靠前的方式到来。

　　他之前的努力，非但没有拯救她，反而像是惊动了某个沉睡的规则，让死亡的方式变得更加无解、更加迅捷。

　　他踉跄着退后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绝望如同潮水，这一次，带着更深的冰冷，将他彻底淹没。

　　他原本以为，循环是一场考试，他总能找到正确答案。

　　现在他才明白，这或许根本不是一个有解的问题。这更像是一个残酷的观察实验，而他和温予，都是实验皿里的小白鼠。他所做的一切挣扎，都只是在为“观察者”提供更多、更丰富的实验数据。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他失去了抓住她的机会。

　　他失去了那枚作为信物的弹壳（尽管它每次都会回来）。

　　他现在，甚至连她死亡的“方式”，也快要失去了。

　　他还能失去什么？

　　陈烬缓缓滑坐在地上，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第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东西，叫做“无能为力”。

　　而有一种比无能为力更绝望的，是当你发现，你所有的努力，都在将你最爱的人，推向更万劫不复的深渊。

　　下一次……

　　他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