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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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请安已毕，众人正欲告退。
林氏眼下青黑，端坐不动，骤然开口：“云姨娘。”
慕清本如鹌鹑紧随云姨娘，人未抬眸便预感来者不善，果不其然下一句“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知规矩么？”
被林氏目光摄住，云姨娘牵着慕清的手一抖，面上却强装镇定，故意反问道：“夫人这话是何意？妾身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好好好，你不明白？”林氏一巴掌拍在座旁的小几上，震落灰尘，“外书房是何等清静地界？连兰姐儿她们等闲不敢去打扰，四姑娘竟擅自前去搅扰老爷清静！”
慕清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石头落地感，擅闯书房这个由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慕府的外书房并非禁地，府中规矩也未森严到那般地步，她一个女儿去寻父亲，情理上并非完全说不通。
然而林氏此刻刻意拿规矩说事，言辞犀利，俨然借题发挥。
此刻慕清心思跳动飞快，两个选择摆在面前。
一是由她本人应对，向林氏告罪......她年纪尚小，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错处再大，至多不过被罚闭门思过，重学规矩，或是抄写女则磨磨心性，于根基无伤。
二是……慕清短暂窥了一眼云姨娘——她注意力不在慕清，一双美目瞪圆嘴唇抿紧，看得出也在思索对策。
慕清见罢合拢微启准备开口的唇。
不如观望下，这倒是个看看自己这位宠妾娘平日如何和嫡母抗衡的好机会。
况且，慕清匆匆瞥了眼在上首端坐本半阖眼养神的老夫人，嘴角勾起。
而云姨娘压根没想女儿告罪这个选项，她昨日还夸慕清替她长脸又如何会认为自己女儿有错，方才只是被突如起来的发难惊住，稍加收拾情绪后立马扬脸辩道：“夫人言重了！四姑娘是老爷的亲骨肉，在自己家里受了委屈，不去找自个爹做主，还能去找谁？”
云姨娘在丫鬟时就伶牙俐齿，越说越觉有理，更是补充道：“若是忍了，不说让奴才爬到主子头上，倒还显得我家娆姐儿和老爷生疏，不顾父女天伦。”
慕清顿觉不妙，云姨娘是没意识到，这句“父女天伦”显然狠狠戳了林氏的心。
同为女人，只要替换下身份，正妻听小三说自己的丈夫和私生女父女天伦是何等气愤，这里将她比作私生女并不正确，云姨娘也并非小三而是正经上册的姨娘，可感情是类似的。慕清和清兰都为女儿，对于林氏，不，对于哪个女人。
谁不希望唯有自己的孩子独得宠爱、拥有一切，更何况还是嫡女。
“好一个父女天伦！”果然，林氏勃然色变，“你既知天伦，却教女儿以微末小事劳烦父亲，视嫡母如无物，此为一过。”
“你身为姨娘，不思劝诫，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此为二过。”
林氏说到此，声音更冷更尖，仿佛淬冰：“不懂规矩，来日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我身为当家主母，若再不约束，只怕日后难以服众，也愧对老爷的托付。”
“来人啊——”她声音陡然拔高，“把这不懂规矩的贱婢给我拖下去，在廊下跪着，让她好好醒醒神！”
这一声令下，满堂皆惊！
早就侍立在门外的两个粗使婆子闻声立刻上前，作势就要来拿云姨娘。
“谁敢动我！”云姨娘又惊又怒，猛地甩开一个婆子伸来的手，连蹬带踹，厉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
慕清也吓坏了，林氏一声“来人”，心头剧震——她竟敢在福寿堂直接动粗！
林氏莫不是疯了不成？怎么不按理？
让云姨娘当众被押跪？绝无可能！这不仅是在作践云姨娘，更是在打她的脸。母女一体，子凭母贵，云姨娘今日失了颜面，她日后在府中便再也直不起腰杆。
慕清已有决断。
“滚开！不许碰她！”慕清尖叫，见两婆子膀大腰圆眼看要狠狠钳住云姨娘手臂，她心横一头撞向其中一个婆子的肚子上，“哎哟”婆子哀嚎放松了动作，云姨娘瞅准机会大喊，“老祖宗救命啊！夫人要杀人了！”
“好了！”
闭目捻着佛珠的老夫人厉声开口，原本乱做一团瞬间定住，谁都不敢动作。
“这里是福寿堂，不是你的正院，到那去摆你这当家大太太的谱去！”老夫人淡淡瞥了林氏一眼，带着警告。
林氏不慌不忙整理衣袖，怒色竟顷刻间收敛干净，微微福身，恭敬道：“云姨娘是您身边出来的人，如今行事愈发没了章法。”
“媳妇若纵容不管，旁人只会说，是母亲您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媳妇此刻管教，正是为了全您的清誉。”
老夫人怒极反笑：“我看你不是想管教她，倒是想管教管教我这个婆母了！”
林氏故作惶恐回道：“媳妇绝无此意啊，婆母您把管家权交予媳妇，妾身既为当家主母自然得秉公处置才好不负您信任啊。”
管家权的移交是慕老夫人心头一痛，但无法啊，阖府都赖着林氏银两供给。老夫人气极，却无法再为云姨娘说话，否则落入偏私护短的囹吾。她半眯起眼心知肚明，林氏这番“唱作念打”的好戏是做给她看，意思是——我已经对云姨娘忍到底了，你慕老夫人再护，我就撕破脸也要给你们好看！
林氏商籍出身真要撒泼慕老夫人这个顾名的还真有些顾及......
但这样中林氏的算计老夫人心里何甘！
老夫人目光落在角落的清芷身上，语气出奇温和：“芷丫头，过来！”清芷吓得一哆嗦，怯生生地挪过去。就凭柳姨娘曾是林氏陪嫁出身，祖母何曾对她这般和颜悦色，清芷不安极了，像桩木偶任由老夫人施为，她的手被老夫人拢在怀里。
“可怜的孩子，手这样凉，脸色也寡白！”
说着目光锐利刺向林氏：“炭火之事，虽是奴才作祟，当家主母治下不严却是事实，致使庶女受屈便是你的失职！”
老夫人不复震怒，边叹气边露出一副失望神情：“柳姨娘虽说人不出挑，性子也软糯，但到底给慕家添了一个姐儿，也是你身边出来的。连她院里都出这等纰漏——”这次换老夫人替林氏“担忧”了，“你让底下人如何信服？”
她边说间隙朝云姨娘颔首示意，云姨娘脸上青白渐褪，像是一点不记狼狈，心领神会帮腔道：“老夫人说的是！这起子奴才就是看人下菜碟，若非夫人平日......”她不顾林氏压迫拱火道，“哼，他们也不敢如此张狂！”
老夫人目光在她面上一顿，略带嘉许。
慕清眼瞅数息间情势逆转，暗暗对老夫人称奇，人人都是演技大师，在这府里无人是慕老夫人不能用的，大家伙都是两位斗法的棋子。
林氏胸口剧烈起伏，因为都默认柳姨娘是她的人，她也没想老夫人竟这般敢做抬出柳姨娘反咬她一口，连带着也恨上柳姨娘。
老夫人乘胜追击，又目光瞄向始终安静温婉的方姨娘，“林氏，你若是管不过来，也让方姨娘帮你分忧啊，她性子稳重，又是官家出身。”
她慢悠悠道：“更何况还有唯一的哥儿，你嫌云姨娘和柳姨娘身份不够，方姨娘总分量不同。”
慕清顺着视线也望过去，她轻轻观察方姨娘，很好奇她会怎么回答。云姨娘表情不好，撅着嘴很不高兴——她认为凭和老夫人的关系要分权也是她，所以对着方姨娘神情不虞。
慕清呢猜测方姨娘会不会顺杆爬接下，接下的好处很多，管家能捞福利的地方太多了。但是......慕清又想，这管家权在林氏手上，可不光因为她是夫人啊。
果然，方姨娘随即深深福礼，声音微颤：“老夫人厚爱，妾身感激不尽。”
“只是夫人持家辛劳，事事周全，妾身愚钝，唯恐做错了什么，反给夫人添乱，实在是万万不敢......”
慕清这下勾唇笑了，怪道能诞下庶子，方姨娘真是......老夫人哪里是真想夺权，要是能夺她自己怎么不接——实在是因为慕府的中馈就是一本烂账，除了林氏有底气接着，其他人谁能有钱去兜底啊。
林氏哪里不知，可是老夫人此举就是用方姨娘剜她的心，就一句“唯一的哥儿”就够让她一股恶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
方姨娘拒绝老夫人也没坚持，都很默契对这个话题揭过不谈。为缓气氛，方姨娘主动开口说道：“说起璋哥儿，这孩子昨日下学回来，还念叨着祖母呢。虽说开蒙晚，书读得磕绊，那份孝心却是真的。”
老夫人果然被勾起兴趣，身子前倾关切问道：“璋哥儿如今跟着老师可还适应？先生教得如何？”
这一连串的问话尽显对孙儿的关爱。
方姨娘脸上笑意微凝，叹了口气：“老爷自然给璋哥儿请的老师是好的，只是那位老先生......璋哥儿许是年纪小，坐不住，听着直打瞌睡。”
老夫人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沉吟道：“开蒙是大事，先生若是不对路，耽搁了孩子可不好。”
“崇文当年是会读书的，一朝中举，我们慕家的孩子也应各个都是读书的好苗子，未来璋哥——”老夫人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道，“恐怕还要接崇文的衣钵呢。”
这话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林氏心里。
儿子，儿子......这些人成日里念叨一个庶子，什么时候轮得上一个庶子继承？要不是我的儿...... 她想起那个未能出世便夭折的胎儿，小腹仿佛又传来一阵隐痛，脸色更加难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