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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短信里的“早点休息 ...

  •   阁楼的灯还亮着,在冬夜里晕开一小圈暖黄。田雅琼没开取暖器,只裹着胡斌送的军大衣(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沙发扶手上),蜷在褪色的布艺沙发里。膝盖上摊着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封皮是胡斌送的“姜饼教程”硬壳本,扉页有他歪扭的字迹:“致田姐的雪落心事”。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移动,墨迹晕开,像窗外飘落的雪花。她写:
      【……雪还在下,落在窗棂上,悄无声息。原以为这个冬天会一直冷下去,直到骨头缝都冻透。像失业后在超市仓库啃冷馒头,像被李伟指着鼻子说“落魄”,像无数个独自面对风雪的夜晚,以为自己会就这样麻木地飘下去。】
      写到这儿,她停下笔,指尖拂过纸页上“风雪”二字。记忆突然闪回便利店门口:胡斌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军大衣的皂角香,他亮工作证时锐利的眼神——像柄出鞘的刀,劈开所有恶意。她眼眶微热,继续写道:
      【可今天,有人挡在了我前面。不是言语,不是承诺,只是一个动作,一个背影。像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太久,四肢麻木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暖炉。不需要靠得太近,只是知道它在那里,散发着稳定的、灼热的光。寒意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笔尖顿住,她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句,脸颊微微发烫。这比她偷偷写的任何“雪落心事”都直白——从前她总用“雪”隐喻孤独,此刻却想写“暖炉”。她合上笔记本,没立刻锁进抽屉(以前写完后必锁),只是轻轻抱在怀里,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零星雪花在路灯下旋转,像胡斌备忘录里画的“雪花圈”。
      军大衣的袖子太长,她卷了两道,露出纤细的手腕(指节有握笔薄茧)。鼻尖萦绕着皂角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清冽如雪后松林。她忽然想起他脱大衣时冻红的耳朵,想起他说“我是军人,抗冻”的逞强,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社区巡逻的路线,不知从何时起,悄然绕了远路。胡斌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每分钟116步,步幅75厘米),目光却总不受控制地投向那栋老旧居民楼——三楼最右侧的窗户,灯还亮着。
      像黑夜海上唯一的灯塔。
      他记得第一次发现这盏灯,是帮田雅琼整理房间后的傍晚。她送他下楼,说“常来啊”,他便记住了这个坐标。后来巡逻时,总会“顺路”经过,看灯亮着,心里就踏实;灯灭了,反而担心她是不是早睡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今晚雪大,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他走到楼下,脚步不自觉停下。夜很深了,雪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军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响。他掏出老年机(屏幕裂了道缝,是上次帮奶奶修收音机时弄的),解锁,点开那个几乎空白的备忘录。
      删删改改,像策划一场精细的突击行动:
      【注意休息。】——太生硬。
      【别写太晚。】——像命令。
      【雪大,早点睡。】——太平淡。
      最终,他敲下:【早点休息,别熬夜写东西。】
      发送键悬在半空,指尖竟有些微颤。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发超越“工作”或“必要知会”的信息——从前只敢存号码,发过两条短信:一条“奶奶感冒,请假一天”,一条“房间整理好了,谢谢”。这次不一样,是想告诉她:我知道你在写东西,别累着。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里像塞了团雪),按了下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他像做贼一样将手机塞回口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继续巡逻,耳朵却竖着,捕捉任何铃声或震动。风雪声太大,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比第一次执行潜伏任务时还紧张。
      几乎走出不到十步,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掏出来,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带着紧张的眼睛。田雅琼的回复很简单:
      【谢谢,你也注意保暖,雪天路滑。】
      没有表情符号,没有多余的话,却让他紧绷的嘴角瞬间松弛下来。一抹傻气的、完全不符合安保队长形象的笑容,爬上他的脸庞——像新兵连第一次实弹射击命中靶心,像阿哲牺牲前他们挤在帐篷里看星星的夜晚,像……所有让他觉得“值得”的时刻。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反复看着那短短一行字。指腹摩挲着屏幕,像在触摸她的指尖。“谢谢”两个字写得工整,像她整理的货架标签;“注意保暖”的笔触轻了些,像怕打扰他。他忽然想起她递纸巾时的“日企标准姿势”,想起她叠衣服的“豆腐块”手法——原来她的温柔,都藏在这些细节里。
      然后,他做了一件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他打开手机相册,截图保存这条短信。再找到那个命名为“重要”的文件夹(原本只存奶奶病历照片、阿哲的遗言纸条扫描件、部队集体照),将截图郑重地存了进去。文件夹图标从“3项”变成“4项”,他盯着那个数字,耳根发烫。
      这哪是短信?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像她熬的银耳羹、画的雪人、叠的“豆腐块”衣服——笨拙,却用尽全力。
      他收起手机,重新挺直脊背,迈入风雪。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军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声都像在唱歌。路过街角垃圾桶时,他注意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橘色流浪猫,正瑟缩着在寒风中舔爪子,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像田雅琼第一次见他时,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怯生生,却亮得惊人。
      他脚步顿了顿,看了小猫一眼,又抬头望向那个还亮着灯的阁楼窗户。心里有了个主意。
      胡斌从安保队宿舍的储物柜里翻出半袋猫粮(上次奶奶喂小区流浪猫剩的),又找了个干净的塑料饭盒(印着“光荣退伍”)。他蹲在垃圾桶旁,轻轻敲了敲饭盒。
      橘猫警惕地抬头,见是他,犹豫着凑过来。胡斌把猫粮倒在饭盒里,推到它面前:“吃吧,别饿着。”
      猫狼吞虎咽起来,尾巴尖微微晃动。他看着它,想起田雅琼在医院做志愿者时,给老人喂药的温柔;想起她整理房间时,对“小坚强”多肉的细心。这猫和她一样,都是被生活磨过,却还倔强活着的小家伙。
      “以后每天来喂你。”他对猫说,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猫抬头看他,琥珀色眼睛映着路灯的光,像两颗小星星。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雪。目光再次投向阁楼窗户——灯还亮着。他忽然很想告诉她:你看,连流浪猫都有人喂了,你不是一个人。但他忍住了,只是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
      【1月1日,雪。巡逻绕路看田姐窗户,灯亮着。发短信“早点休息”,她回复“谢谢,注意保暖”。截图存“重要”文件夹。喂街角橘猫,取名“小坚强”(和她那盆多肉一样)。备注:她写东西时,灯像灯塔。】
      写完,他盯着“小坚强”三个字,嘴角上扬。这猫以后就叫“小坚强”,和她那盆多肉作伴。
      回到安保队,同事小张凑过来:“胡队,今天巡逻怎么绕远了?雪这么大,小心滑倒。”
      他“嗯”了一声,没多说。小张撇撇嘴:“你最近不对劲,是不是谈恋爱了?”
      “瞎说。”他耳根一热,转身走进值班室,却没注意到小张盯着他的背影,嘀咕:“还说没谈,笑得跟捡了钱似的……”
      深夜,胡斌躺在床上,老年机放在枕边。屏幕暗下去,又亮起——他忍不住打开“重要”文件夹,看那条短信截图。【谢谢,你也注意保暖,雪天路滑。】短短一行字,他却看了十分钟。
      窗外的雪还在下,他想起田雅琼裹着军大衣的样子,想起她写日记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递纸巾时的指尖温度。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也许真的不会那么冷了。因为他知道,有个叫田雅琼的女人,在等他的灯亮着;而他,会像守护灯塔一样,守护她的光。
      与此同时,阁楼里的田雅琼也睡不着。她抱着笔记本,反复看那条短信。【早点休息,别熬夜写东西。】胡斌的字迹工整硬朗,像他这个人,轴得可爱。她想起他发短信时可能的紧张——删删改改,悬停发送键的微颤,像新兵第一次写家书。
      她打开手机,在备忘录里回复:
      【知道了,胡队长。你也别光顾着巡逻,记得喝热水。(附:军大衣很暖和,谢谢。)】
      发完,她把手机放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像胡斌巡逻时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让她安心。
      窗外的雪还在下,阁楼里却暖烘烘的。因为有他的短信,有他的守护,有那个叫“小坚强”的流浪猫,和所有未说出口的“我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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