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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魂归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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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眼睛”扑过来肥壮的身子姿态婀娜地蹭着林昭的裤脚。又围着陈烬打转,声音粗嘎的喵喵叫着撒娇。
陈烬弯腰把猫抱起来,用脸颊摩挲肥猫的腮肉,又把脸埋进猫长长的围脖毛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肥猫趁机舔了几口陈烬的头发。可能是舔到了定型喷雾的味道,“眼睛”挣扎起来,扭着身子跳走了。
“我去做饭。”陈烬说,“你休息一会或者看会儿电视。”
林昭心里乱糟糟的,电视里放了什么完全不知道,迷迷糊糊得倒是有了困意。
“吃饭了。”陈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昭回头,看见陈烬端着盘子站在厨房门口,围着一条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卡通围裙,上面印满了猫的图案,估计是在附近临时买的。他脸上有笑容,神情舒展,看起来非常放松。
林昭觉得虚幻得像穿越到十几岁时的梦里去了。
林昭洗完澡出来后,陈烬递给他一杯温水和两粒药,是助眠的。他最近睡眠不好,但没跟任何人说过。
“谢谢。”林昭说。
陈烬抬头:“什么?”
“药。”林昭晃了晃水杯,“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
“你看起来很累。”陈烬说得很自然,“而且……你以前就睡眠浅,有点心事就睡不着。”
又是“以前”。但这次,这个词不再让林昭感到刺痛,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心,有人记得他的所有细节,好的坏的,都记得。
他坐到沙发另一头,眼睛立刻蹭过来,窝在他腿上。陈烬给它梳毛,动作很轻,很专注。
“眼睛”打了个哈欠,跳下沙发,用力把身体抻长拱起,前后腿都拉伸到后,钻进自己的猫窝睡觉去了。
陈烬,站起身:“该睡了。”陈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昭也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卧室,在门口停下。
“我睡沙发。”陈烬说得很自然。
林昭看着他。晨光里的温柔,雨中的等待,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然后他侧身,让开门口。
“床够大。”
陈烬愣在原地,眼睛慢慢睁大,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陈烬洗漱过后,他们并肩躺在床上,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灯关了,只有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空气里有陈烬身上雪松香混着林昭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两种气息交融,形成一种新的、令人安心的气味。
林昭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身边的温暖,听到陈烬平稳的呼吸声。
七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夜晚感到如此平静。平静到可以暂时放下那些猜疑、防备和恐惧,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人,去感受另一个人的存在。
黑暗中,陈烬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指尖碰到林昭的手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碰触,像在确认这不是梦。
林昭没有躲。他翻过手,掌心向上。
陈烬的手指轻轻滑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握得很紧,像抓住救命稻草,又很温柔,像捧着易碎的梦。
“林昭。”陈烬在黑暗中说,声音轻得像耳语。
“嗯?”
“晚安。”
林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晚安,陈烬。”
窗外的月亮又躲进云层,房间里彻底暗下来。但这一次,黑暗不再让人恐惧。
林昭发现自己开始习惯一些事。
习惯早晨醒来时身边有另一个人的体温,习惯厨房里煎蛋的滋啦声,习惯下班时那辆黑色轿车准时等在路边。习惯陈烬递过来的保温杯,有时是姜茶,有时是冰糖雪梨,永远温度刚好,甜度适中。
这种习惯是危险的。林昭清楚。就像温水煮青蛙,等意识到时,已经离不开这温度。
但他控制不住。因为每一次,当他想推开陈烬,想说“不用这样”,陈烬的眼神总会让他把话咽回去,因为那眼神里有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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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病了。
林昭晚上回家时,发现猫咪蜷在沙发角落,精神萎靡,对最爱的猫罐头都兴趣缺缺。猫砂盆里有一摊呕吐物。
“得去看医生。”陈烬拿起外套。
“附近有宠物医院营业吗?”林昭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
“我知道一家24小时宠物医院。”陈烬把眼睛塞进宠物箱,“我开车。”
医院里,兽医诊断是肠胃炎,需要输液。护士把“眼睛”抱进治疗室,林昭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猫咪蔫蔫地趴在操作台上,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小声喵了一下。
“没事的。”陈烬轻声说,手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输完液就好。”
林昭盯着玻璃窗内的猫咪,感受着肩膀上陈烬手掌的温度,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独自面对过什么了。生病、加班、甚至猫咪不适,陈烬总是第一时间出现,挡在他和所有麻烦之间。
这让他软弱。也让他在某些时刻,感到一种可耻的安全感。
输液要三个小时。他们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深夜的宠物医院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
“累吗?”陈烬问,“你可以靠着我睡会儿。”
林昭摇头。但他确实累了,连续加班一周,此刻坐在柔软的椅子上,睡意袭来。他闭上眼,头无意识地往旁边偏。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头,引导他靠在一个坚实的肩膀上。雪松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是陈烬的味道。
他该醒来的。该坐直,保持距离。但太累了,累到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短暂的温暖里。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陈烬的手指很轻地梳过他的头发。
“林昭,”陈烬的声音轻得像梦呓,“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林昭没有回应。他假装睡着了,呼吸平稳。但在黑暗下,心脏跳得很快。
输完液已是凌晨一点。“眼睛”状态好了些,但兽医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明天早上来接它。”护士说,“今晚有我们看着,放心。”
走出医院,夜风很凉。林昭这才想起出门太急,他连手机和钥匙都没带。
他站在路灯下,一时无所适从。
“去我那儿吧。”陈烬说得很自然,“明天早上来接猫,顺路。”
林昭抬眼看他。陈烬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可以去酒店。”林昭说。
“这里离我家很近。”陈烬顿了顿,“而且你明天一早要来接猫,住酒店不方便。”
理由充分,无懈可击。而且他确实累了。累到不想再折腾。
“好吧。”他听见自己说。
陈烬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克制住,只是点点头。
去陈烬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林昭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像是放弃了抵抗,任由水流带他去任何地方。
陈烬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电梯上行时,林昭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忽然想起七年前,那时他们躺在陈烬家,看着墙皮剥脱的天花板,一起幻想未来家的蓝图。
“要有大落地窗,”林昭那时说,“早晨阳光能照进来。”
“要有钢琴,”陈烬接话,“你弹琴,我当你的观众。”
“还要有只猫,”林昭笑起来,“胖乎乎的那种。”
电梯“叮”一声到达。门开,陈烬先走出去,回头看他:“到了。”
门开的瞬间,林昭愣住了。
感应灯亮起,一股干净轻盈的皂角味淡香弥漫在开阔的空间里。整个房间浸泡在琥珀色的光晕里,像盛放在玻璃樽里的酒液一样让人醺然放松,多么熟悉的感觉。
玄关的鞋柜是胡桃木的,和他以前家里那款很像。地上铺着浅色的羊毛地毯,踩上去的触感是久别重逢。
“进来吧。”
林昭机械地换上鞋,走进客厅。然后他的呼吸停滞。
整个空间的布置,沙发摆放的角度,墙上挂着的抽象画,甚至窗帘的颜色和质地,都和他记忆中的家一模一样。
“你……”林昭的声音有些哑,“你家……”
“怎么了?”陈烬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杯水,“坐吧,我去给你找睡衣。”
林昭没有坐。他像梦游般在客厅里走动,他走到书架前,上面的书排列顺序都眼熟:音乐理论、艺术史、几本诗集,甚至那套绝版的《世界钢琴名曲集》都摆在同样的位置。
他猛地转身,看向墙角的钢琴。白色的三角钢琴光洁的漆面熠熠生辉。
林昭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琴键在灯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保养得极好。他看见谱架上放着一本乐谱,书页已经泛黄,边角有熟悉的磨损痕迹。
“这是你以前那本。捡到眼睛的那天,我偷偷留下的。”
林昭猛地抬头。陈烬站在几步之外,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光影之下,他五官轮廓很深邃,他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睛里有某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你家里……”林昭的喉咙发紧,“所有东西,都是按我家之前的样子布置的?”
陈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点头:“是,因为我想留住你。”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有时候睡不着,我就坐在这里。坐在这张沙发上,想象你还在。想象你只是出门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像以前一样窝在沙发里,抱怨学习很累。”
林昭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钢琴,琴盖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他看着这个空间,这个完美的像坟墓一样的复刻品。只有凝固的回忆。
“但现在你回来了。”陈烬轻声说,眼睛里有水光闪动,“林昭,你能不能……能不能试着,把这里当家?”
林昭靠在钢琴上,看着陈烬,看着这个为他建造的镜中世界,忽然觉得也许疯狂的不只是陈烬。他竟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的归属感。
像游子归乡,像亡灵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