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鸢尾花》落叶林

11、人比人气死人

　　魏晋北心性很静，忙活了一个下午。
　　夜色如浸了墨的绒布，顺着窗沿轻轻铺展。窗外没有喧嚣，只有路灯晕开的暖黄光斑，在柏油路上淌成缓缓的河。
　　远处楼宇的灯火疏疏落落，像散在黑夜里的星子，不刺眼，只温柔地映着窗玻璃上凝结的薄雾。
　　长在南方的魏晋北并不适应干燥的暖气，三月末的室内温度也远低于家乡。
　　玻璃门上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水雾，带着一身水汽的魏晋北舒爽地钻进了被窝，前二十二年造下的“福业”让他即便闭着灯看手机，眼睛度数也丝毫不见长。
　　月光像揉碎的银箔，顺着窗棂的缝隙漫进来，在地板上淌成浅浅的河，穿过窗帘的褶皱，伴着风轻轻掀动帘角，顺着墙面慢慢爬进室内。
　　将被子往上拢了拢，空气静得仿佛凝住，只听见键盘敲击声，一字一句。
　　晚上十一点时间，不算早了，但他料定夏商周不是早睡的类型。
　　—周周，明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嘛。
　　图方便，大多数时间魏晋北都喜欢直接发语音。
　　与这一头安静等候回答的魏晋北不同，另一头的夏商周和唐宋却是炸了。
　　“不错嘛，在国外还有陪练呢。”两人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那张巨大的羊绒地毯上，唐宋语气兴奋，一边用手肘击了击对方。
　　“哥们自己有实力好嘛。”夏商周嘴巴扬得很高，背后的心酸却只有自己知道。
　　“Bro，do you want to play this with me？”晃了晃手柄，彼时稚气未脱的夏商周星星眼地和安德鲁分享自己心爱的游戏。
　　可惜对方如临大敌又沉迷于和男朋友聊天，只是一味地say no并摆了摆手，让夏商周这只小菜鸡不要浪费他和情人聊天的时间。
　　技术差到对方都只对他的中餐大厨级料理诱惑到了十几次。
　　夏商周就这么左手一个手柄，右手一个手柄地左右脑进行互搏。
　　战况正进行得火热，身子左右摇摆，嘴里拟声词也是一个劲儿地往外蹦个不停，“情到深处”，两个从小就是练家子的皮糙肉厚的大小伙就这么肘子了起来，身下的地毯也被两人拱得皱皱巴巴的。
　　叮铃——
　　“商周，你血条快没了。”唐宋侧过脸，提醒此刻屏幕上一动不动的小人，发现夏商周也莫名其妙愣在了原地。
　　“商周。”他好奇地凑到对方跟前，顺着视线一看。
　　【哟呵，这不是那位让咱少爷失恋到怀疑人生的大美人嘛！】
　　他半跪起身，兴冲冲贴到对方肩头，“发的还是语音呢，给哥们也听听呗。”
　　夏商周食指抵上唇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揣着几分期待，这还是魏晋北第一次主动给自己发信息呢。
　　“周周，明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嘛。”男人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清冷又有些凉冽，像是早春刚刚解冻的潺潺的山泉，但这也足够让小同学欣喜。
　　就像学生时代加到了老师口中那些光彩照人的回母校做宣讲的学长学姐的联系方式，发去的消息本以为会石沉大海，没想到却得到了对方同样的真挚，同样年轻的心。
　　【我去，怪不得能把咱少爷迷得五迷三道的呢，光这声音就够带劲儿了。】
　　唐宋也是总爱瞎操心，在一边自顾自忙碌着。
　　“哎哎哎，快回复人家呀，虽然你俩都是男的，但也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嘛。”
　　阿姨没扣你零花钱吧，你请人家吃饭怎么说也得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吧，京兆尹家的菜系还不错。”
　　和夏商周常年在国外读书不同，唐宋的足迹踏遍全世界，但一直是在国内接受中式教育。
　　大学离家近，他只时不时住寝，男寝少不了有谈恋爱的室友，说起来唐宋还做过几回别人的狗头军师和恋爱基金的天使投资人呢。
　　他也是关心则乱，夏商周十七岁打发时间研究的代码就被凯诺斯集团以五千英镑的价格收购了版权。
　　虽然不比夏家给的零花钱的零头多，但和自己这个实打实的二世祖比起来，夏商周算是足够有能力的了。
　　“不行，他看起来是个喜好偏中式的人，大概率吃不惯西餐，要不还是去那家江南食府吧。”
　　他在一边皇帝不急急太监的，那边的夏商周却像是突然被偷了情跟，平日里犯贱土味情话都是张口就来的人，这会儿却直甩出个干巴巴的好字。
　　在唐宋恨铁不成钢的催促下，才从一众抽象表情包里找出压箱底的卖萌小猫。
　　他现在算是确定了，夏商周在国外是谈不上恋爱的。
　　就他这情商，惨绝人寰的帅脸都救不了。
　　对方的信息一发来，两人的心思早从游戏上飘走了。
　　时间还没过零点，明天的事情就还是明天的，但唐宋却是忙活上了。
　　夏商周是一个对自我颜值又十分清晰认知的人，钱不是用来买衣服饰品就是用来买摩托，年纪再小些那会儿甚至学过化妆，可惜发现还不如自己的素颜便就此作罢。
　　他回国光是衣服就装了五个28寸的行李箱，介于魏女士指控败家的淫威下，夏商周寄存了两箱在唐宋家，这不正好赶巧了嘛。
　　唐总兴冲冲地把两大箱衣服全倒在床上，一件一件拿起来往对方身上比划。
　　【人比人气死人，夏商周衣品怎么这么好？】
　　衣品好是一方面，他并不想承认是对方的核心出装无懈可击。
　　看着对方和个恨嫁的老母亲似的，夏商周一脸头大。
　　魏晋北和自己以往的朋友都不同，确实是该上些心，他权当唐宋开心自己又有了个朋友。
　　“这件灰色的修身针织衫不错，还能露半截锁骨呢。”
　　“哎哎哎，配这条深灰色的高腰牛仔裤吧，特有气质。”
　　“这双黑色麂皮靴衬得你腿更长了好嘛。”
　　……
　　其实也挺好的，夏商周原本还有一些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环臂看着面前叽叽喳喳的唐宋，倒真觉得对方和只小鸟似的。
　　晨雾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着窗外的世界，阳光透过云层斜斜洒下，把树叶上的露珠染成碎金。
　　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不密不疏，伴着微风拂过枝叶的轻响，像自然哼起的晨曲。
　　夏商周耳边还有唐宋这只笨鸟的叽叽喳喳，对方一夜没阖眼，早上还非常强烈地表示要送自己，夏商周也表示就宠对方这么一次。
　　服务员一面为自己带路，他顺势查看手机时间，自己提前到了十来分钟，却没想到对方早已恭候多时。
　　也许是今天的食客不多，也许是对方的今天也专门打扮了一番，夏商周一眼就锁定了在人群之中的魏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