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鸢尾花》落叶林

3、心有灵犀

　　“呦呵，谁触咱大少爷的霉头了，这刚回国呢，就这么大火气了。”
　　和夏商周比起来，唐宋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可真够味。
　　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堆了一脸的笑，凑到跟前，可惜夏商周只听妈妈的话。
　　介于自己学了三年的散打，他收了些力道，朝唐宋手臂来了一下，却人叫细皮嫩肉的少爷疼得龇牙咧嘴。
　　“不是，哥们，你来真的啊，我打搅你艳遇了？”两人之间小打小闹就没少过，唐宋就基本没赢过，好看的眉眼没好气地蹙在一起。
　　艳遇吗？不算吧。
　　但脑海里魏晋北这张脸一浮现，夏商周便不免好好斟酌起来。
　　应该算是吧。
　　“好啦好啦，这也不是怪你吗？非要来这儿给我接风，顶着大太阳开了快半小时的车，你还不许我有气。”
　　四十二公里的直线距离，夏商周，大汗淋漓。
　　憋了半肚子火，觉着对方非要从朝阳区跑到昌平区纯属没事找事，现在缓过气，正眼瞧了瞧，他才终于认可唐宋难得长进。
　　透过大门远远望去，华彬庄园的轮廓在苍翠的山岚间若隐若现，米白色的主体建筑带着地中海式的尖顶，浅褐色的石墙被岁月磨得温润，边缘装饰着精致的浮雕花纹，像是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古堡。
　　尤其是门楣上悬挂着烫金的“华彬庄园”匾额，笔力苍劲，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踩在平整的青石板面上，穿过一片开阔的草坪，进入室内。
　　夏商周累坏了，顾不上身边叽叽喳喳的唐小鸟，沿着楼梯拾级而上。上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他借着模糊的记忆推开房门。
　　窗外的风穿过纱窗，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鸟鸣。
　　倒入柔软的大床上，他摆了摆手，赶苍蝇似的叫唐宋安分一会，下午有的是时间陪他折腾。
　　夏商周说到也是做到。
　　场馆内亮堂的很，夏商周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六个多月没见，唐宋打保龄球的技艺精湛了不少，自己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商周，晚上组的酒局来不来？”唐宋捞起外套。
　　对方看了一眼时间，语气随意，“酒局？你组的？”
　　两人之间罕见地沉默了一小会儿，唐宋别开视线，“额，艾知薇组的。”
　　对方求爷爷告奶奶的，自己勉强答应了下来，但经夏商周这么一问，他实在扯不了谎。
　　又是一阵沉默，夏商周收起手机，“我妈等我回家吃饭呢，另外我还是不喝酒。”
　　他喉咙浅，从小连药丸都得阿姨碾碎了泡水吃，味蕾又极度敏感，受不了刺激，连碳酸饮料都不喝，更遑论酒了。
　　“你还真是个乖宝宝呢。”
　　“边儿去。”
　　吃了对方一记刀眼，唐宋抬手作势投降，“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
　　回应他的是一阵摩托尾气扬起的沙尘。
　　摩托的引擎带着低沉的轰鸣驶过凌凤大桥，晚风顺着桥身的弧度漫过来，不凉不燥，刚好拂过裸露的胳膊和额前的碎发，把夏商周白日的闷热都揉散了。
　　风里裹着河面上淡淡的水汽，混着远处城市的微光，贴在皮肤上滑过，像一层温柔的纱。
　　夏商周疾驰而过，隐约有个熟悉的身影，让他莫名联想到魏晋北，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什么。
　　文物修复就是魏晋北的本职工作，没有007，没有996，大部分的班都是他为爱发电主动加的。
　　今天王国为看得紧，他没法儿，只得“早退”，想着时间早，干脆步行回公寓。
　　视野顺着桥的延伸线铺开，两侧的护栏缓慢向后退去，风也轻柔地跟着，掀起衣角轻轻拍打。
　　魏晋北连呼吸都变得清润起来，只觉得浑身都松快通透，所有的疲劳都被这晚风卷着，抛在了身后的桥影里。
　　这样的夜晚太舒服了，某人的出现让魏晋北格外轻松，就像心中原本一直空缺的那一片，终于又被填满了。
　　响了大半天的引擎终于随着夜色一起漫过庭院的雕花铁栏，静了下来。
　　别墅的灯火如鎏金般漫溢出来，透过落地玻璃窗，将草坪与石板路都镀上一层暖亮的光晕。
　　夏商周假装没有看见窗边听到声响急忙跑开的人影。
　　他推开门，玄关处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暖意夹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魏芊芊正斜倚在丝绒沙发上，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米白色的家居服衬得肌肤愈发莹润，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见夏商周终于回来了，她眼底先掠过一丝亮色，随即微微蹙起眉尖，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嗔怪。
　　“哟，大少爷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你一颗心都被唐宋那混小子勾走了。看看这都几点了，饭菜都热了两回，再晚些就该糊了。”
　　她起身时裙摆轻轻扫过地毯，脚步声细碎而柔缓，走到夏商周身边，自然地替他取下外套。
　　话虽带着埋怨，指尖却已按下了沙发旁的呼叫铃，吩咐佣人把菜端上桌，为首的就是夏商周钦点的糖醋里脊。
　　夏商周从小到大一贯会撒娇求饶，长大后外人面前一副酷拽形象，在家里却仍旧是长不大的小孩儿。
　　这会儿一屁股坐在魏芊芊身边，挽着妈妈的胳膊，“亲爱的魏女士，看看你帅气的儿子吧。他可忙了一天没吃饭呢，就等着晚上这一顿了。”
　　魏女士白了他一眼，和过往无数次一样，笑骂着给他夹菜。
　　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以及洗漱后的水汽，魏晋北坐在窗前，合过往每一个睡前的夜晚一样，翻开了日记。
　　窗外的路灯漫进来时，他的笔尖正悬在纸页上方。
　　晚风卷着楼下樟树的清香，混着远处隐约的车鸣，轻轻落在自己摊开的日记本上。
　　带着水汽的发尾最终积累出水滴，墨水洇开第一个字时，魏晋北的脑海里再次闪过午前小屋内的光影——夏商周推门进来的瞬间，阳光恰好正斜切过玻璃，落在他陌生又熟悉的眉眼间，连带着桌上的老钟表都晃出细碎的光。
　　魏晋北指尖摩挲着纸页的纹路，笔下最后写下“今天风很暖，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