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鸢尾花》落叶林

6、周周再见

　　“夏先生的名字很有趣呢。”
　　先前活跃的大脑活动激得夏商周没有对对方不按常理地回问心生疑问，只觉得对方无故的夸奖又是对自己的示好。
　　魏晋北笑容很浅，但嘴角蜷蜷的酒窝也足够醉人。
　　夏商周并没有想给对方遐想的空间，只是魏晋北的这句话碰巧打开了他的话匣子，语气才会不自觉地放松放软。
　　“哈哈，大家都这么说，我妈怀我那阵儿我爸正好在研究先秦历史，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大家……
　　【周周的朋友怎么这么多呢。】
　　“那魏先生的名字呢？说起来咱们的名字还挺像的。”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对方，像是小时候舅舅分零食，他一包后等着另一包分给自己。
　　笑容仿佛雕刻在了魏晋北的脸上，他只是眼珠微微下垂，“嗯…小时候院长奶奶教我识字后我自己取的，还挺好听的吧。”
　　直觉对方有难言之隐，夏商周识趣地岔开了话题，“那我们这也算是正式认识了，称呼不用这么官方了吧，我可以叫你小北哥吗？”
　　他侧着身子靠近歪头冲着魏晋北笑，从小魏女士就一直说他的笑容是慰藉人心的良药，对魏晋北自然是格外受用的。
　　过往种种他本就不多介怀，只是在意在家庭幸福美满的夏，商周面前自己实在不够看。
　　不，好在他足够好看。
　　“那我可以叫你周周嘛？”
　　“诶？这是我的小名诶，是我妈和你说的吗？”夏商周看着浑身透着股不可一世的气质，但实际上就是个傻白甜，情绪全都赤裸裸地写在了脸上。
　　“猜的。”魏晋北不免好笑，感谢夏家把夏商周养得这样单纯无害，像朵小白花似的，与十七年前那个稚嫩的孩子一般无二。
　　魏晋北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一个略显燥热的上午，一向不乐于合群的他坐在树下独自看着书，一如既往地忽视着不远处人群的喧嚣，尽管今天格外的躁动。
　　“周周，不要乱跑，妈妈跟不上你了！”和院长奶奶的醇厚温柔不同，这道女生轻快又透亮，像是正值年华的无忧无虑的少女。
　　实际上，彼时七岁的魏晋北也堪堪猜对了大半。
　　妈妈？那就不是来收养的家庭了，但真的不是吗？
　　他握着书本边框的手指力道重了重，原本想要抬头观察一下这位陌生访客的欲望被打消。
　　但下一秒却被撞了个满怀——力道不小，魏晋北只觉自己的膝盖骨隐隐作痛。
　　怀里软乎乎的触觉让他知道这是个小孩，于是将胳膊往后抻，避免锋利的书角伤着对方。
　　带着奶香撞过来让魏晋北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他才看清对方。
　　圆溜溜的眼睛弯成小月牙，鼻尖蹭着自己的脸颊，软乎乎的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整个人像团温热的小棉花。
　　滚烫又毛茸茸的脑袋贴着自己的颈窝蹭了蹭，不远处小跑着的女士终于到达现场，托起小孩的屁股意图将其抱起。
　　但肉乎乎的胳膊紧紧攀着自己的脖颈，恨不得整个人挂在魏晋北身上，“要漂亮哥哥抱~”
　　声音也软乎乎的呢。
　　那位女士单手叉腰，一手无奈扶额，“三岁就知道看脸啦？，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昨天不还说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吗？”
　　三岁的夏商周无疑是被溺爱出了板油，平日里总爱帮着志愿者姐姐换大桶饮用水的魏晋北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对方抱起。
　　这位女士看起来是一位很友善的人呢。
　　上周刚被一户收养家庭送回来，过往七年也不少经历。
　　尽管对怀里的孩子很不公平，但抱歉，魏晋北还是想争取被爱的机会。
　　“没事的阿姨，弟弟很可爱呢。”
　　魏晋北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优势，过往的每一户家庭退养也从来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要么是因为女主人怀孕后家庭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开支，要么是因为没办法让夫妻背后的两个家庭共同接纳自己这个外来者。
　　他们都对自己很好，会时不时地看望，被自己放在脚边的那本书，就是其中一位阿姨送的。
　　但魏晋北明白，这并非出于爱，而是愧疚与无奈。
　　“哦~天呐！宝贝你好乖呀，简直就是个小天使！”魏芊芊捧着手抵住脸颊，星星眼地看着自己的梦中情娃。
　　院长奶奶闻声赶来，抚摸着凑到跟前的小男孩沾了些泥土的脸颊，一脸慈爱，抬头轻声说道：“魏女士，小北可是我们这里最乖最漂亮的孩子，而且我看小少爷也很喜欢小北呢。”
　　弦外之音魏芊芊听出来了，魏晋北听出来了，独独这场对话中唯一可能成为“受害者”的夏商周没听出来。
　　只仅仅攀着漂亮哥哥的脖子，小嘴嘟囔着，“哥哥夸我可爱”，声音软得像团棉花糖。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散落的积木和毛绒小熊还摊在脚边。
　　魏晋北坐在接待室外的沙发上，一面留意着手里攥着块甜饼小口吃着的夏商周。一面在意房间内魏芊芊和院长奶奶的谈话。
　　终于，门开了，出来的是院长奶奶。
　　她依旧慈爱，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悲悯，魏晋北看懂了，攥紧许久的手心终于放开了。
　　“好孩子，那个阿姨有话和你说。”院长奶奶苍老的手抚摸着魏晋北的下巴，后者甘之如饴。
　　“乖孩子，和奶奶一起去救那只小熊好吗？”她就是有种魔力，闹腾如夏商周，也会乖顺地牵起那只温柔的手。
　　合上门，魏晋北迎着这那张有着明媚笑颜的脸向前走去，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魏芊芊捧起他的脸，怎么看怎么喜欢。额头贴上对方的额头，呼出一口无奈的叹息，引导对方走进了自己的怀里。
　　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真挚地说：“小北，抱歉，不能做你的妈妈。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周周是我的一切，全世界我都想给他，包括我所有的爱。”
　　“如果可以，我也想试着把爱一分为二，但阿姨太笨了，怎么都分不好。”
　　他握住了魏晋北的手，贴近嘴边亲了亲，“阿姨不想给了你被爱的希望却无法百分百地回应你的真心。”
　　“小北把我们当做家人吧，阿姨不是妈妈，但可以是任何角色。”
　　那个下午魏晋北在魏芊芊怀里坐了许久，贪婪地感受着母爱，直到夏商周哭闹着要回爷爷家。
　　魏芊芊抱着夏商周笑着告别，后者却突然指向自己。
　　“妈妈不可以让哥哥一起回家吗？”心好像突然被击中。
　　“嗯，可以呀，不过这里是爷爷家。周周忘记有爸爸妈妈在的家在北京了吗？我们一起在家等小北哥哥，好不好？”
　　“唔，好吧。哥哥再见。”
　　【嗯，周周再见。】
　　“小北好好读书。”
　　一颗去北京的种子就此埋下，魏芊芊也作为家人送给了他一份长达十五年的礼物——不是资助，是学费，因为魏芊芊说了他们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