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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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巡界任务，转瞬即过。
当巡界舟平稳地降落在登仙驿的渡口，熟悉的喧嚣人声再度涌入耳中，竟让两人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那三日漂泊于云海与混沌之间的狭小空间，才是真实的世界，而眼前这烟火鼎沸之处，反倒像是幻境。
交接了任务，领取了报酬，两人并肩走出司职殿。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处。
金旺旺看着身旁孟白卿清隽的侧影，心中那点因任务结束而升起的失落，迅速被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所取代。他好不容易才让师兄习惯了他的靠近，怎能就此退回原处？
回饮暇峰的路上，金旺旺异常安静，一双琉璃似的眸子却滴溜溜转着，显然在盘算着什么。孟白卿只当他累了，也未多言。
直至踏入饮暇峰那熟悉的院落，看着孟白卿走向主屋的背影，金旺旺终于下定了决心。
“师兄！”他快步跟上，在孟白卿即将推开房门时，拉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摇晃。
孟白卿驻足，微微侧首：“何事？”
金旺旺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混合着讨好、委屈与理直气壮的复杂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师兄，你看……就是我洞府，上次做那冰晶银鳞时，不是烧得一塌糊涂嘛？”他皱着脸，语气惨兮兮，“虽说勉强修缮了，但那焦糊气始终去不干净，住在里面，鼻子难受得很，修炼都静不下心。而且四处都黑漆漆的，看着就心情不好。”
孟白卿微微蹙眉，火烧洞府之事，金旺旺此前当笑话给他说过，因他又说已经修缮过，便未在意，不想还有此等不便。
他略想了想，答道：“焦糊之气，可用清尘符祛除。洞府黯淡，亦可镶嵌明珠……”
“那不一样嘛！哪有饮暇峰这里空气清新，灵气盎然，待着舒服。”金旺旺立刻接话，语气夸张，图穷匕见，“而且，那地方现在看着就糟心，我实在不想回去了。”
他见孟白卿不语，立刻抛出第二个理由，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再说了，我可是师兄你亲口允了的小狗！是饮暇峰的小狗！”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小狗不住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要流落在外不成？这不合规矩吧！”
孟白卿被他这颠倒黑白的逻辑噎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哪来的这等规矩？却听金旺旺又飞快地接上了第三个理由，声音放软，带着浓浓的关切：
“还有啊，师兄，你看这都初春了，夜里还是凉得很。你水灵根，体寒，冬日里手脚总是冰凉。我火灵根，身上暖和，正好可以留下给你暖床……不是，是暖屋子！保证让你睡得舒舒服服的，再不受寒气侵扰！我这可是为了师兄你的身体着想！”
孟白卿耳根微热，下意识想抽回被他拽着的衣袖，却被金旺旺攥得死紧。
“荒唐！我便是冷了也自有灵符法阵可用，何需……何需你……”那“暖床”二字，他实在羞于启齿。
“灵符法阵多麻烦啊，哪有我这个自发热大暖炉来得方便省心？”
金旺旺步步紧逼，开始耍赖：
“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那洞府我没法住！我就要住在饮暇峰！师兄你答应过我的，我是你的小狗，这里就是我的家！”
孟白卿听着他这连珠炮似的发言，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他深知金旺旺的性子，这般纠缠下去，怕是没完没了。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松动了几分，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方案：“……你若实在不愿回洞府，宿在雪拾房中亦可。他近日多在师门，房间空着。”
“那怎么行！”金旺旺想也不想就拒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雪拾的房间是雪拾的，我又不是他的小狗！我要宿在师兄这里！”
“师兄——”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又糯又黏，带着十二分的撒娇意味。他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抱住孟白卿的胳膊，轻轻摇晃起来，“你就让我住下嘛！我保证乖乖的，绝不打扰你修炼！我还可以帮你打理菜地，打扫院子，给你做好吃的！你看我这几天不是做得很好吗？”
他仰着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期盼，甚至隐隐泛起了水光，仿佛只要孟白卿说出一个“不”字，那金豆子就要掉下来。
“师兄……你忍心看我回去住那又脏又难闻的破洞府吗？忍心看我这条‘家养’的小狗无家可归吗？”
说着，他竟真的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配上他那张俊俏的脸和微微抖动的兽耳，杀伤力十足。
孟白卿被他摇得头晕，更被他这番软硬兼施、胡搅蛮缠的攻势弄得心绪不宁。他想严厉斥责，可看着金旺旺那副可怜兮兮又满心依赖的模样，那些冷硬的话语便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对金旺旺的撒娇耍赖，似乎……越来越没有抵抗力。
理智告诉他这绝不可以，太过荒唐。可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饮暇峰，确实因他的到来，多了许多生气……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眉头紧锁之际，金旺旺使出了最后一招——他松开了抱着孟白卿胳膊的手，后退半步，竟开始……解自己的外袍？
“师兄若是不允，那我……那我今晚就睡在院子里好了！”他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赌气，动作却慢吞吞的，“反正我是小狗，皮糙肉厚，不怕冷！就是不知道这初春的夜露，会不会加重寒气……”
眼看那绛红色的外袍就要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孟白卿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他终于败下阵来。
“……住手！”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空茫的眸子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与一丝认命，转向金旺旺的方向，“……随你。”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金旺旺解衣带的动作瞬间停住，脸上那委屈可怜的表情如同变戏法般一扫而空，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他猛地扑上前，再次紧紧抱住孟白卿的胳膊，笑容灿烂得晃眼：
“师兄你最好啦！我就知道师兄最疼我了！”
孟白卿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一步，感受着臂弯处传来的热意和少年毫不掩饰的狂喜，心中那点因妥协而产生的懊恼，竟奇异地被一种无奈的、甚至带着点纵容的暖意所取代。
他任由金旺旺欢天喜地地拉着他进了主屋，看着那家伙如同巡视自己领地般，兴奋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嘴里还念叨着“这里可以加个软垫”、“那里可以摆我的枕头”，只觉得一阵头痛，却又……生不起气来。
金旺旺，终究是成功地、名正言顺地，赖在了孟白卿的房里。
晨光透过窗棂，在饮暇峰主屋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金旺旺在地铺上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安心的、属于孟白卿的清冽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看了眼内室方向，纱帐低垂，孟白卿似乎还未醒来，呼吸平稳绵长。
昨夜虽只是打了地铺，但能与师兄同处一室，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感受着对方平稳悠长的呼吸入睡，于他而言，已是巨大的进展。
再者说了，都同睡一“室”了，趁着这几天天还冷，自己再找几个“暖床”的借口，离同睡一“床”还远吗？
金旺旺心中雀跃，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盘算着，趁师兄还未醒，是去厨房做些清爽可口的灵粥小菜，还是先去打盆清冽的山泉水备着给师兄净面……
这美好的盘算在他刚踏出房门，抬眼望向院门时，戛然而止。
院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也是刚刚抵达，正准备抬步进来——正是孟雪拾。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孟雪拾的目光先是落在金旺旺身上，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向他身后的那扇门——那是他兄长孟白卿的卧房！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写满了比三天前看到金旺旺从自己房间出来时更甚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三天！才过了三天！这家伙怎么就……怎么就登堂入室，从他兄长的房间里出来了？！
孟雪拾的脚步钉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调子：
“你……你……”他伸手指着金旺旺，又指了指主屋，指尖都有些发颤，“你……你怎么从……从我兄长房里出来？！”
金旺旺被他这反应弄得先是一愣，随即心头那点得意如同烧开了的水，咕嘟咕嘟冒起了欢快的小气泡。
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事儿可不能由着孟雪拾嚷嚷开。师兄脸皮薄，若是知道被弟弟撞破自己留宿他房中，怕是真要恼羞成怒，那他好不容易才赖下来的“床位”可能就不保了。
他心思电转，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你太大惊小怪”意味的笑容，快步上前，一把揽住孟雪拾的肩膀，将他稍稍带离主屋门口，压低声音道：
“哎哟，我的好雪拾，你这一大早的，嚷嚷什么呀！”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我昨晚跟师兄探讨符阵之术，一时兴起，聊得晚了些。师兄体恤我，说夜深露重，来回奔波麻烦，便让我在屋里打地铺将就了一宿。”
孟雪拾被他揽着，身体还有些僵硬，目光里的怀疑丝毫未减：
“探讨符阵？在兄长房里探讨到需要留宿？”
金旺旺一个主修炼体的跳脱犬妖，跟他那符修兄长能探讨什么高深的符阵之术，还能探讨到需要留宿的地步？况且兄长性子清冷，何曾与人深夜长谈，更别提留宿卧房了。
“嗨！这不是巡界任务里刚好遇到些阵法上的疑惑嘛，我就向师兄请教请教。”金旺旺面不改色，继续胡诌，“师兄讲解得细致，我听得入神，这一来二去，不就……嘿嘿。”
他干笑两声，用力拍了拍孟雪拾的肩膀：
“你也知道，师兄为人最是宽和体贴，总不好让我大半夜的再跑回万兽崖那破洞府去吧？”
他刻意提起那“破洞府”，试图唤起孟雪拾的同情，并将孟白卿的留宿行为美化成年长者对晚辈的关怀。
孟雪拾听完他这看似滴水不漏的说辞，又瞥了一眼紧闭的主屋房门，心中已是了然。
什么探讨符阵，什么体恤留宿……以他对兄长的了解，若非情非得已或……心甘情愿，兄长绝不可能轻易让人留宿，更遑论是留宿在自己房中。
再联想到之前金旺旺那番“小狗”宣言，以及兄长近来种种异常的反应……他若再猜不出这两人之间那点暗流涌动，也就白活了这十几年。
他沉默了下来，那目光中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落在金旺旺身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金旺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正想再找补几句，却见孟雪拾轻轻挣开了他的手臂，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微弱灵光与淡淡木植清气的符纸。
“兄长想是还未起身，”孟雪拾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将符纸递向金旺旺，“既然你在，这灵侍的符纸，便劳烦你待兄长醒来后代为交还吧。”
金旺旺接过那尚带着孟雪拾体温的符纸，触手微凉，却能感受到其上与木灵力交杂的、属于孟白卿的独特水灵力气息。
他注意到，孟雪拾眉宇间除了些微的疲惫，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满足与不舍的情绪。想必这三日，他与灵侍，定是去了许多地方，留下了许多独属于他们的回忆。
“这三日，我带他去了很多地方。”孟雪拾看着那符纸，眼神温柔了一瞬，随即又染上黯然，“只是……灵力终究是耗尽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告假的期限已到，需即刻返回师门。”
金旺旺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那点嬉闹的心思也收敛了些，正色道：“放心，我一定亲手交给师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炼器材料的事，你也别太心急，慢慢来，我和师兄都会帮你的。”
孟雪拾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在小院门口顿住。
他背对着金旺旺，沉默了片刻。晨风吹拂着他略显单薄的剑修袍服，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已初具坚韧轮廓的背影。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金旺旺脸上。
这一次，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震惊与怀疑，只剩下一种极其认真的、甚至带着几分凛然的郑重。
“金旺旺。”他唤了他的全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金旺旺心头一凛，不由站直了身体：“嗯？”
孟雪拾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兄长他……心思纯善，待人至诚，只是过往经历，令他习惯将心绪深藏，不轻易示人。他既允你至此，其中深意，你当明白。”
“我不知你与兄长之间具体如何，也无意过多探究。但，”他话音一顿，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锋，紧紧锁住金旺旺，“我只有一句话——”
“千万不要辜负兄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砸在金旺旺心上。
“否则，”孟雪拾的眼神冷了下来，那属于剑修的锋锐气息隐隐散发出来，“即便你是我的好兄弟，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孟雪拾，也断不会与你干休。”
他说完，不再给金旺旺任何回应或辩解的机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句警告烙印在他灵魂深处，随即毅然转身，步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了饮暇峰蜿蜒的山径尽头，身影融入了渐亮的晨光之中。
院子里，只剩下金旺旺一人，捏着那枚微凉的灵侍符纸，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孟雪拾最后那眼神，那话语中的决绝与维护，让他心中震动。
他并非觉得被冒犯，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被认可感？雪拾这小子，是真正看出了些什么，并且……默许了？甚至，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那看似强大、实则内心亦有柔软易伤之处的兄长。
“辜负？”金旺旺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那总是带着飞扬笑意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无比坚定、甚至带着点野性光芒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他将灵侍符纸小心收好，抬头望向孟白卿房间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眼神温柔而炽热，如同凝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我金旺旺认定的人，拼了命也要护在怀里，疼着宠着还来不及……”他低声自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哪是那种会辜负的人？”
“看来……”他自言自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带着势在必得的亮光，“我还得再加把劲儿才行啊。”
不仅要让师兄习惯他的存在，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金旺旺，对孟白卿，是真心实意，绝无半分辜负的可能。
晨曦终于穿透薄雾，洒满小院，也照亮了金旺旺眼中那愈发清晰和炽热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