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剑心》七仔吖

1、惊鸿

　　落日把天边烧得一片血红，映照着下方荒凉破败的土地官道。
　　顾青阳趴在一条干涸的河沟里，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他吐出嘴里的泥沙，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见鬼的运气。三天前，他还是个琢磨着怎么把公司卖个好价钱的现代人，转眼就掉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卷进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追杀。
　　“这叫什么事儿……”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却像猎豹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初来乍到的恐慌。
　　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尘土飞扬中，几道骑着健硕黑马、身着统一褐色短打的身影呼啸而至。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他勒住马缰，目光锐利地扫过官道旁的乱石滩。
　　“搜！那小子中了老大的透骨掌，跑不远！”刀疤脸的声音沙哑难听，带着一股子血腥气，“上面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名手下应声下马，手持钢刀，开始仔细搜寻河沟与乱石堆。
　　顾青阳屏住呼吸，将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泥土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这帮人一看就不好惹，身上那股子煞气，比他前世在电视上见过的亡命徒还要浓烈十倍。
　　“疤哥，这边有血迹！”一个喽啰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刀疤脸立刻策马过去，俯身查看。一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正落在离顾青阳藏身处不到十步远的一块石头上。
　　顾青阳心里咯噔一下。麻烦了！这帮杀才眼神也太毒了！
　　他悄悄握紧了手中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是继续装死，还是趁其不备冲出去搏一把？冲出去，大概率是送死；装死，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异变陡生！
　　“嗤！”
　　一声极轻微的、利物破空的声音响起。
　　那名发现血迹的喽啰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他双眼圆睁，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有埋伏！”刀疤脸反应极快，暴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腰间钢刀已然出鞘，带起一片雪亮刀光，护住周身。
　　其余几名手下顿时一阵慌乱，纷纷持刀四顾，如临大敌。
　　乱石堆深处，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然而出。
　　那是个年轻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实，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血痕。他一身白衣多处破损，沾满了尘土与暗褐色的血污，却依旧难掩其清冷孤高的气质。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冰冷，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到半分慌乱。
　　他站在那里，身形似乎有些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偏偏给人一种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感觉。
　　“好家伙……”顾青阳看得暗暗咋舌。这哥们儿伤成这样，眼神还这么拽？是个狠角色！
　　“小子，果然是你！看你这次往哪儿逃！”刀疤脸看清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却是狠厉。他看得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
　　白衣青年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夹着几枚同样细小的银针。阳光透过针尖，反射出一点慑人的寒芒。
　　“上！剁了他！”刀疤脸不再废话，钢刀一挥，率先扑上。其余三名手下也壮着胆子，从两侧包抄过去。
　　刹那间，刀光剑影，劲风呼啸。
　　顾青阳趴在沟里，看得心惊肉跳。那白衣青年的身法极为精妙，在几把钢刀的围攻下闪转腾挪，每每都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他手中的银针神出鬼没，每一次弹出，都逼得对手不得不回防自救。
　　但顾青阳也看得出，这白衣青年已是外强中干。他的动作远不如最初那般灵动，呼吸也变得愈发粗重紊乱。好几次，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衫划过，险象环生。
　　“噗！”
　　一名喽啰觑准机会，一刀砍在白衣青年的左肩上，鲜血顿时迸溅而出。
　　青年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后退数步，背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已是退无可退。他手中的银针也已用尽。
　　刀疤脸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一步步逼近：“跑啊？怎么不跑了？你小子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天老子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另外两名喽啰也狞笑着围了上来，封死了所有退路。
　　白衣青年倚着岩石，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步步紧逼的敌人，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河沟——他显然早就发现了顾青阳的存在，但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求助的意思，只有一片漠然的平静，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顾青阳心里骂了一声。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但这白衣青年那最后平静的一瞥，莫名戳中了他心里某个地方。见死不救，不符合他的规矩。虽然他这规矩，有时候挺坑自己。
　　“妈的，拼了！”顾青阳一咬牙，脑子飞快转动。硬拼是找死，只能智取！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迅速锁定了一个关键因素——那几匹被拴在稍远处、正不安刨着蹄子的黑马！
　　刀疤脸举起了刀，雪亮的刀锋对准了白衣青年的手臂，准备先废掉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着火了！马惊了！快跑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狂吼，突然从河沟方向炸响！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兀，吓得刀疤脸和两名喽啰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就扭头朝声音来源和马匹方向望去。
　　几乎是同时，顾青阳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石头，狠狠砸向那几匹黑马中最为高大雄壮的一匹的屁股！
　　“唏律律——！”
　　那匹健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疯狂地挣扎起来！它这一闹，立刻带动了旁边另外两匹马，三匹马互相冲撞、撕咬，顿时乱作一团！拴马的缰绳被绷得笔直，眼看就要断裂！
　　“就是现在！”
　　顾青阳如同猎豹般从河沟里窜出，没有冲向敌人，而是目标明确地扑向那个被他一石头砸中、正处于狂暴状态的马匹旁边！那里，地上掉落着一把刚才被杀喽啰的钢刀！
　　他一把抄起钢刀，入手沉重，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刀，狠狠斩向另外两匹相对安静些的马匹的缰绳！
　　“咔嚓！咔嚓！”
　　缰绳应声而断！
　　那两匹马受惊，立刻嘶鸣着，甩开蹄子，没头没脑地朝着官道远方狂奔而去！
　　“混账东西！拦住他！”刀疤脸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目眦欲裂！马跑了，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可就麻烦了！
　　一名喽啰下意识地挥刀砍向顾青阳。
　　顾青阳不会什么武功招式，全靠前世学过的几天格斗术和一股子狠劲。他矮身躲过劈砍，手中钢刀胡乱往前一捅！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那喽啰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捅进自己腹部的钢刀，软软倒地。
　　顾青阳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捅竟然……但他来不及细想，猛地抽出刀，扭头对那倚着岩石、同样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怔然的白衣青年大吼：“愣着干什么！上马啊！”
　　说话间，他已经冲到了那匹唯一还被拴着、但依旧狂躁不安的骏马旁边，手起刀落，斩断了最后一根缰绳！
　　白衣青年瞬间回神。他虽然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衣着古怪的家伙是何方神圣，但眼下这是唯一的生机！他强提一口真气，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飘然而起，精准地落在了马鞍之上。动作依旧优雅，只是落座时身体的微颤，暴露了他的虚弱。
　　“抓住！”顾青阳把钢刀往地上一扔，奋力爬上马背，坐在白衣青年身后。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抱住对方的腰，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湿漉漉的血迹。
　　“驾！”顾青阳也不管这古代的马该怎么驱策，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同时用手狠狠一拍马屁股！
　　骏马再次吃痛，发出一声嘶鸣，甩开四蹄，朝着与官道相反的一条崎岖小路狂奔而去！
　　“追！给我追！老子要扒了他们的皮！”身后，传来刀疤脸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和另外两名喽啰试图安抚剩余那匹惊马的混乱声响。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
　　顾青阳紧紧抱着前面之人的腰，感受着马背上传来的剧烈颠簸，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回头望去，只见刀疤脸几人已经手忙脚乱地试图共乘那匹仅剩的、尚未完全平静下来的马，显然一时半会儿是追不上来了。
　　他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
　　“喂，哥们儿……你没事吧？”顾青阳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试探着问道。他感觉对方的身体越来越冷，倚靠在他身上的重量也在逐渐增加。
　　白衣青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虚弱，却依旧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无妨。多谢。”
　　说完这三个字，他便不再开口，只是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指引着马匹前进的方向。
　　顾青阳撇撇嘴，得，还是个闷葫芦。不过看在这张脸和这身气度的份上，忍了。
　　残阳如血，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荒凉的大地上。一骑绝尘，奔向未知的暮色深处。
　　今晚，该在哪里落脚？身后那些杀手，会不会再次追来？身边这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家伙，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顾青阳看着前方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以及怀中之人苍白侧脸上那抹固执的线条，心中充满了疑问，却又隐隐生出一丝奇异的兴奋。
　　这见鬼的新世界，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