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剑心》七仔吖

2、陌路同途

　　夜色如墨，将连绵的荒山吞没。
　　受伤的骏马驮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行在崎岖的山路上。顾青阳只觉得颠簸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前方那人的身体越来越沉，几乎将全部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而混乱。
　　“喂！醒醒！别睡啊！”顾青阳用力晃了晃他，心里有点发毛。这荒山野岭，要是这家伙挂了，他一个人抓瞎。
　　“……往左，有个……山洞。”微弱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带着压抑的痛苦。
　　顾青阳循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左侧山壁的藤蔓后，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缝隙。他赶紧勒住马缰——这活儿比他想象中难多了，马匹不耐烦地喷着鼻息，在原地转了个圈才停下。
　　他费力地先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白衣青年拖下马，连抱带扛地弄进山洞，然后又赶紧把马牵到隐蔽处拴好。
　　山洞不深，但足够遮蔽风寒。里面有些干燥的杂草，似乎曾有猎户或行人短暂停留过。
　　顾青阳将青年小心地放在草堆上，自己也一屁股瘫坐下来，大口喘着气。这一番折腾，比他前世通宵搞定并购案还累。
　　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青年的状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左肩的刀伤皮肉翻卷，鲜血几乎染红了半邊身子。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他胸前衣襟上有一个清晰的暗红色掌印，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
　　“透骨掌……”顾青阳想起那刀疤脸的话，心里一沉。这名字听着就歹毒。
　　他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滚烫！又在脖颈处探了探，脉搏快而虚弱。
　　“哥们儿，你这售后服务可不包生死啊。”顾青阳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刚救回来的人就这么没了。
　　好在山洞角落有个破旧的瓦罐，可能是前人留下的。他接了点儿岩壁上渗出的山水，又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蘸着水，笨拙地给青年清理伤口。
　　冰凉的水触到伤口，青年即使在昏迷中也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忍着点，总比感染强。”顾青阳嘟囔着，动作却放轻了些。他没有金疮药，只能做最简单的物理降温 and 清创。
　　忙活完，他已是一身大汗。坐在旁边，看着青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抿的嘴唇和苍白的脸，顾青阳心里五味杂陈。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那些追杀他的人又是什么背景？自己莫名其妙卷进来，是福是祸？
　　一堆问题没有答案。他现在只觉得又累又饿，前胸贴后背。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先填饱肚子再说。”他振作精神，在山洞里摸索起来，希望能找到点能吃的东西。
　　……
　　叶清醒过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肩头和胸口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昏迷前的一切。他猛地想坐起，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哎，别乱动！刚给你包扎好，虽然包得丑了点。”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叶清玄猛地转头，眼神瞬间恢复锐利，看到了那个衣着古怪、头发短得不像话的年轻人。
　　顾青阳正蹲在一旁，手里拿着半个看起来干瘪瘪的野果啃着，见他醒来，递过另外一个：“喏，洞里找到的，就这俩，垫垫吧。没毒，我试过了。”
　　叶清玄没有接，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体内微薄的真气默默流转。他记得是这个人救了他，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他的戒心。
　　“你是谁？”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依旧冰冷。
　　“顾青阳。”顾青阳也不在意，收回手，自己啃了一口果子，酸得他龇牙咧嘴，“路过，看你不顺眼，顺手捞了一把。不用太感谢。”
　　叶清玄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假。对方的眼神很亮，带着一种他很少见的……鲜活和随意。不像是有阴谋的样子，但也绝非常人。
　　“那些人为何追杀你？”顾青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你欠了他们很多钱？还是抢了他们老大媳妇？”
　　叶清玄眉头微蹙，显然不习惯这种轻佻的问话方式。他偏过头，闭上眼，淡淡道：“与你无关。”
　　“嘿！”顾青阳乐了，“你这人，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吧？问两句都不行？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叶清玄依旧闭目不语，仿佛老僧入定。
　　顾青阳自讨没趣，撇撇嘴，也不再追问。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行吧，你牛。那你歇着，我出去看看情况，顺便找找还有没有能填肚子的。但愿那帮杀才没追上来。”
　　走到洞口，他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认真了些：“对了，你发烧了，那个掌印颜色不太对。如果有什么独门解药，别舍不得用。”
　　说完，他灵活地钻出山洞，消失在藤蔓之后。
　　叶清玄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洞口的方向，目光复杂。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个极小玉瓶，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服下。然后，他再次看向顾青阳离开的方向，低声自语，声音几不可闻。
　　“……顾青阳……”
　　丹药入腹，一股温和的药力缓缓化开，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驱散着透骨掌的阴寒掌力。但他心中的疑虑，却并未随之消散。
　　这个突然出现的顾青阳，身手粗陋，言语古怪，但临危时的急智与狠辣，却又非同一般。他究竟是什么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青阳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只处理好的肥硕山鼠，脸上带着点小得意：“运气不错！今晚有肉吃了！”
　　他看到叶清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也没多问，自顾自地开始生火。他用的是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法，忙活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人年轻的脸庞。
　　顾青阳熟练地将山鼠架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诱人的肉香渐渐弥漫在山洞中。
　　叶清玄依旧沉默，但目光偶尔会落在顾青阳忙碌的身影和那跳跃的火焰上。这温暖的光，驱散了些许山洞的阴冷和死寂。
　　“给，尝尝哥的手艺！”顾青阳将一只烤得金黄焦脆的鼠腿递到叶清玄面前。
　　叶清玄看着那食物，犹豫了一下。他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个？
　　“放心吧，没毒，干净得很。这荒郊野外的，活命要紧，讲究那么多干嘛？”顾青阳不由分说，直接把鼠腿塞到他手里。
　　叶清玄看了看顾青阳，对方正毫无形象地大口啃着另一只，吃得满嘴流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沉默片刻，终究是轻轻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难吃。饥饿感促使他很快将整只鼠腿吃完。
　　顾青阳看着他吃完，嘿嘿一笑，递过水罐：“怎么样？没骗你吧？”
　　叶清玄接过瓦罐，喝了一口水，低声道：“……多谢。”
　　这一次，语气似乎不再那么冰冷。
　　顾青阳摆摆手，靠在岩壁上，满足地拍了拍肚子：“不客气。话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山洞里吧？”
　　叶清玄擦拭了一下嘴角，目光恢复清明：“由此向东八十里，有一座‘青岩镇’。”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笃定，仿佛早已规划好路线。
　　“青岩镇？”顾青阳挑眉，“你去那儿干嘛？有接应？”
　　叶清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到了那里，你我可分道扬镳。今日相助之恩，他日必报。”
　　他的意思很明确，到了安全地点，就此别过，恩怨两清。
　　顾青阳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玩味：“分道扬镳？你就这么肯定，那些追杀你的人，不会在去青岩镇的路上，或者就在镇子里等着？”
　　叶清玄眼神一凝。
　　顾青阳继续道：“他们显然是有组织的。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最近的、能搞到药和补给的地方。你觉得，他们会想不到？”
　　叶清玄沉默了。他知道顾青阳说得有道理。对方行事缜密，必然会在各条路线和可能的落脚点布下眼线。
　　“所以啊，”顾青阳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眼神却锐利起来，“在搞清楚谁想弄死你，以及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之前，我觉得咱们这临时搭伙，还得再维持一阵子。”
　　他看向叶清玄，歪头一笑：“多个帮手多条路嘛，你说对不对，冰块脸？”
　　火光下，两个身份迥异、性格悬殊的年轻人，目光第一次真正对上。一个玩世不恭下藏着精明，一个清冷孤高里带着审视。
　　山洞外，夜枭的啼叫声远远传来，带着山野的苍凉。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