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烟火二一

46、第 46 章

　　忽闻殿外传来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越的呼唤：

　　“泽元！泽元神君在吗？”

　　是瑶兮。

　　泽元立刻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袍袖，快步走向殿门。刚到门前，便见瑶兮提着裙摆，像一只轻盈的云雀般跃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流仙裙，发间别着一支简单的玉簪，脸上洋溢着比殿外云霞更明媚的笑容。

　　“师尊。”泽元依礼躬身，声音比在凌霄殿上柔和了许多。

　　“都说了在这里不用这么多礼嘛！”瑶兮摆摆手，几步就蹦到他面前，毫不避讳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啧啧，穿上这神君袍服，果然更气派了！不错不错！”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种带着小得意的神情，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袖袍：“走走走，别在你这冷清清的新殿里待着了，快跟我去个地方！”

　　泽元被她拉得微微向前一步，有些疑惑，却并未挣脱：“师尊要带我去何处？”

　　瑶兮回头，冲他狡黠地眨眨眼：“去我父神那儿！让他好好看看你！”

　　她拽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喜滋滋地说着：“你都不知道，当初为了把你带上天庭，我可是在父神面前磨破了嘴皮子呢！他虽然最后答应了，心里指不定还觉得我胡闹，随便从下界捡了个人回来。”

　　她说着，随即又扬起下巴，语气充满骄傲：“可现在不一样啦！你看你，才多久啊，就成了泽元神君！立了那么多战功，连天帝都在凌霄殿上亲自嘉奖！我可得带你去让他亲眼瞧瞧，我瑶兮的眼光有多好！我带上来的‘小徒弟’，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是咱们神域顶顶厉害的新晋神君！”

　　她的话里全是那种自家孩子出息了、迫不及待要向长辈展示的欢喜和得意。

　　泽元被她拽着袖袍，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听着她雀跃的话语，感受着她指尖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着她因兴奋而微红的脸颊，看着她为了向青渊神尊“显摆”自己而神采飞扬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同时涌上心头。

　　她如此坦荡地将他视为她的“成果”，她的“骄傲”，可他心底藏着的那份早已超越师徒界限的情愫，却与这份纯粹格格不入。

　　他任由她拉着，穿过层层缭绕的仙云，走向那座威严的主殿。一路上，瑶兮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待会儿见到父神，你就站直了，不用紧张！让他好好看看咱们泽元神君的气度！哼，看他还敢不敢小看我当初的决定……”

　　瑶兮拉着泽元，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主殿的后殿书房。青渊神君正坐在玉案后批阅文书，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女儿拽着新晋的泽元神君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父神！父神你看！”瑶兮松开泽元的袖子，几步跑到玉案前，献宝似的指着规规矩矩站在后方、正欲行礼的泽元，“我把泽元带来啦！您现在亲眼瞧瞧，他是不是特别厉害？是不是特别给我长脸？”

　　那得意的小模样，让青渊神尊忍不住摇了摇头，目光却顺势落在了泽元身上。

　　此时的泽元，已非昔日那个需要他首肯才能踏入神域的凡人灵修。他身姿挺拔，气息沉凝，眉宇间虽依旧带着对青渊的恭敬，却再无半分怯懦，周身隐而不发的神威彰显着他实打实的战绩与地位。

　　青渊神尊深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即是审视，也是认可。他自然早已听闻泽元在战场上的悍勇与功绩，此刻亲眼所见，更是能感受到此子潜藏的力量与心性。

　　“嗯，”青渊神尊淡淡应了一声，“泽元神君确是今非昔比，战功赫赫，后生可畏。”

　　这已是极高的评价。

　　瑶兮却仿佛觉得还不够，凑到青渊身边，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那是自然！父神，您当初还嫌我胡闹呢！现在知道了吧？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往神域带的！”她说着，还回头冲泽元眨了眨眼。

　　泽元连忙再次躬身，态度依旧谦逊：“青渊神尊谬赞，晚辈不敢当。若无师尊当年引路，若无神域栽培，绝无泽元今日。” 他将功劳巧妙地归给了瑶兮和神域，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青渊神尊看着女儿那副与有荣焉、几乎要把“这是我的人”写在脸上的样子，又看了看下方恭敬却不卑微的泽元，他如何看不出女儿对这小子的维护和亲近？只是这泽元……心思似乎比兮儿以为的要深沉得多。

　　“既已受封神君，当恪尽职守，勿负天帝与神域期望。”青渊神尊对泽元嘱咐了一句，算是为这次“显摆”做了总结。

　　“晚辈谨记神尊教诲。”泽元恭敬应答。

　　“知道啦父神！泽元他最是稳重可靠的！”瑶兮笑嘻嘻地接过话，然后又拉起泽元的袖子，“走啦走啦，不打扰父神处理正事了！”

　　她将泽元拉出主殿，到了外面云海缭绕的回廊上，才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点小小的神秘和期待，对泽元说：“对了，晚上别安排其他事。我在我的曦云阁为你办了个小庆功宴。”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你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就没叫外人，就我，还有云笙、风吟、炎昊他们几个，大家私下一起开心一下，给你道贺。”

　　“……让师尊费心了。”他低声应道，那总是显得有些冷峻的眉眼，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那就这么说定啦！”瑶兮见他答应，立刻笑逐颜开，“到时候可不许迟到！我让他们带了好些稀奇的仙酿和灵果呢！”

　　夜幕低垂，神域的星辰仿佛比往日更亮，如同碎钻般缀在深紫色的天幕上。瑶兮的曦云阁不似凌霄殿那般庄严肃穆，处处透着精巧与闲适。今夜，阁内明珠温润，流光溢彩，轻柔的云霞如同纱幔般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果香与淡淡的酒气。

　　泽元踏入曦云阁时，宴席已大致布置妥当。果然如瑶兮所言，并无外人，只有云笙、风吟、炎昊、汐雨和明光几位熟识的伙伴已在座。他们见到泽元，纷纷笑着打招呼，气氛轻松而自然。

　　“我们的泽元神君可算来啦！”炎昊第一个嚷起来，举了举手中的琉璃杯，“就等你了！”

　　“泽元，恭喜。”风吟微笑着颔首。

　　云笙和汐雨也笑着道贺，明光则安静地举杯示意。

　　瑶兮正指挥着仙侍摆放最后几碟精致的灵果点心，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她发间簪着一串小小的、会发光的星子花，在明珠光辉下显得格外灵动。

　　“快来坐！”她几步迎上来，很自然地引着泽元到主位旁的位置坐下——那位置显然是特意留给他的，紧挨着她自己的主位。“你看看，这些酒果可还合心意？我特意让他们找了些不那么烈、口感清甜的仙酿，还有你上次好像多吃了两口的那个水晶棪果，我也让人多备了些。

　　泽元看着眼前琳琅满目、显然花了心思准备的酒肴，再对上她毫不掩饰的、带着些许小得意的关切目光，心头暖融融的。他微微颔首，声音比平日更温和几分：“让师尊费心了，很好。”

　　“那就好！”瑶兮满意地笑了，自己在主位坐下，举起面前的玉杯，里面是琥珀色的、冒着细密气泡的仙酿，“来！第一杯，我们一起敬泽元！恭喜他晋封神君，以后可就是我们神域鼎鼎大名的泽元神君啦！”

　　“恭喜泽元（神君）！”众人纷纷笑着举杯。

　　泽元端起酒杯，杯中琼浆摇曳，映着阁内温暖的光和众人真诚的笑脸。他不太习惯成为这样的焦点，耳根微微发热，但在瑶兮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甘醇清冽，带着花果香气，确实不烈，恰到好处。

　　接下来的气氛更是放松。炎昊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他们几人早年一起闹出的笑话，风吟偶尔补充几句，引得瑶兮和云笙笑得前仰后合。汐雨细心地将一些不易消化的灵食用法术稍稍处理，变得更温和。明光则安静地听着，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瑶兮时不时就会侧过头跟泽元说几句话。
　　“泽元你尝尝这个，是汐雨家特有的清露糕。”
　　“你看炎昊，还是那么能闹腾。”
　　“风吟上次演练那个新法术，差点把自己的眉毛烧了，哈哈……”

　　她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倾身，发间的星子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细微的光晕晃得泽元有些心猿意马。

　　泽元大多时候是安静听着，偶尔在她询问时简短回应几句。他看着她与其他伙伴谈笑风生，看着她因炎昊的糗事笑得拍桌子，看着她与云笙凑在一起低声说笑，心中那份隐秘的情感在这样温馨轻松的氛围里，仿佛发酵般悄然膨胀。

　　他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将自己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酒杯和食物上，只有在确信无人留意时，目光才会极快地、贪婪地在她明媚的笑颜上停留一瞬。

　　“泽元，”瑶兮忽然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指了指他面前那碟水晶棪果，“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腻的，这个果子清甜爽口，你快多吃点，不然待会儿都被炎昊那个吃货抢光了。”

　　她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他的耳廓。

　　泽元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心跳骤然失序。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瞬间翻涌的情绪，依言用玉箸夹起一枚晶莹的果子，低声道：“好，多谢师尊。”

　　宴至酣处，云笙笑着提议玩些小游戏助兴，瑶兮立刻积极响应。泽元本不擅此道，但在瑶兮“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的鼓动下，也被半推半就地拉入了战局。几轮下来，他虽输多赢少，被罚了几杯酒，脸上也难得地染上了些许浅绯，但看着瑶兮因为他偶尔一次获胜而比自己赢了还开心的样子，那点窘迫便也烟消云散了。

　　夜色渐深，星辰流转。

　　庆功宴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接近尾声。瑶兮似乎有些微醺，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却比星辰还亮。她送伙伴们到阁外，最后只剩下她和泽元。

　　她转过身，看着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泽元，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裙摆。她望着他，笑容温柔而满足：“泽元，今天开心吗？”

　　泽元看着她被酒意熏染得更加柔和的眉眼，看着她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他沉默了片刻，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开心。多谢师尊。”

　　瑶兮闻言，笑得更甜了，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那就好！”她挥挥手，“快回去休息吧，泽元神君！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厉害下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