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我哭过的温长卿 ...
-
时间在无声的陪伴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
陈玉竹的情绪似乎慢慢稳定下来,他松开了紧握着温长卿的手,指尖还带着未散的凉意和潮湿。
温长卿看着陈玉竹:“我饿啦陈玉竹你要做饭吗还是继续吃我煮的半生不熟的泡面?”
陈玉竹沉默了会站起身,走向厨房,开始准备午餐。
温长卿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动作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
午餐很简单,是陈玉竹煮的白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粥煮得软糯温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温长卿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他有些食不知。
他偷偷抬眼去看对面的陈玉竹。
看见陈玉竹他低着头,专注地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留下眼周那抹未完全消退的淡红,预示着不久前的崩溃。
看着这样的陈玉竹,再联想到早上他那句带着哽咽的“谁准你这么叫了”,以及那张被珍藏着的老照片,温长卿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没话找话地感慨道:“诶,陈玉竹,”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我好像……这次是第一次看见你哭。”
在他的认知里,陈玉竹永远是强大的冷静的无坚不摧的,无论是面对多么棘手的难题,还是被他如何挑衅,陈玉竹都从未流露过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甚至一度认为,陈玉竹是没有眼泪这种东西的
像一座沉默的山,风雨不动。
即使是小时候,他也几乎没见过陈玉竹掉眼泪。
所以昨晚和今早的所见,对他而言,冲击力巨大。
他话音落下,餐桌对面的陈玉竹喝粥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勺子停在碗边,几粒米粒沾在勺沿,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没有立刻回应。
温长卿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正想开口找补,却听见陈玉竹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我哭过的,温长卿。”
温长卿愣住了,拿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陈玉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温长卿错愕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和泪意,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淀了太多情绪的漆黑。
他看着温长卿,一字一句,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初中你红着眼眶说讨厌我,要跟我划清界限那次,我哭过”
“你因为李絮影跟我大吵,说绝交,再也不想看见我那次我哭过”
“还有……你和李絮影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把我当成阻碍,当成麻烦,明明在我多次提醒李絮影不是好人,你不仅不听还骂我的那次我也哭过。”
他每说一句,温长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者从未放在心上的过往,此刻被陈玉竹用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一一提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他记忆的封层,露出底下被他忽视的、属于陈玉竹的伤痕。
“所以我哭过的。”陈玉竹最后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怨怼,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令人心碎的平静。
他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苦涩而自嘲,“我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你把我看的太好了温长卿。”
他只是一个,会因为温长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轻易溃不成军,躲在无人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爱哭鬼罢了。
只是他的眼泪,从未让温长卿看见,就像他从未告诉过温长卿的喜欢一样。
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但是他不会选择闹到温长卿面前让他难做,陈玉竹擅长自己消化。
自己消化后便能继续重新开启新的一天,继续以“死对头”的身份待在温长卿身边,看着温长卿自以为是的觉得他不需要自己,但是受委屈了温家人不在时,第一反应还是寻找自己时的表情。
这些,都是让陈玉竹继续下去的动力。
温长卿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看着陈玉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说点什么,想反驳,想道歉,想解释可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片空白的嗡鸣。
但是陈玉竹说的那些确确实实都是他温长卿亲口说过的,也是他温长卿真真正正做过的。
当初的他确实完完全全把陈玉竹当“死对头”,完完全全的觉得陈玉竹管他太多太麻烦。
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自己在为那些争吵,那些“绝交”而感到委屈和愤怒。
他从未想过,他那些任性的话语,那些为了维护别人而刺向陈玉竹的利刃,会在对方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伤口,深到会让他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陈玉竹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看他,重新低下头,拿起勺子,继续安静地喝粥,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温长卿午后的一场幻觉。
可温长卿知道,那不是幻觉。
餐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看着对面安静喝粥的陈玉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握着勺子的、骨节分明的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所以为的“死对头”,他所以为的冰冷和强大,其下掩盖的,是怎样一份沉重而隐忍的情感。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肆意挥霍。
温长卿缓缓放下勺子,再也吃不下一口。
他低下头,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