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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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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没有见过他本人?”时晴追问道。
“远远见过吧,就是上次,你请我吃肯德基,我在楼上看到他了,和我妈在一起。”宋相川望向天花板,一片洁白令他心静,不紧不慢地回忆道。
“这……他们在一起干什么?”看起来,时晴比宋相川还要紧张。
“打牌吧。”宋相川一脸淡定。
“打牌?”时晴错愕,老师不是说,这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吗?“宋叔叔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除了打钱,他们平时很少联系。”宋相川露出了苦笑,“我也希望他们不联系,因为,他们只要一联系,就会吵架。”
“怎么会这样?”时晴难以置信,印象中,宋叔叔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更何况,他还是大学教授,怎么也无法和爱吵架匹配起来。
“唉,其实,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就是在我提出想学美术之后,什么都变了。”宋相川单手托腮,双眼望向窗外,满目迷茫,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吧,总之,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当着妈妈的面画画了。”
“这太可惜了!你画得那么好!”时晴一脸沉痛,仿佛看到美术界明日之星的陨落,而自己又无法拯救,东边日出西边雨,被寄予厚望的李若虚,却毫无艺术细胞,这样的对照,真是令人唏嘘。如果,宋相川拥有开明的母亲,或者李若虚身怀高超的技艺,岂不是喜事一桩?可命运弄人,如今成了这样。
宋相川摇了摇头,拿过时晴搁置在角落的数学书,随手翻了起来,一边翻,一边道:“事已至此,不提也罢。她不愿看,那我就私下画。总之,只要我还是第一,那她也无话可说。”
时晴当然知道,专业和爱好的差距,前者术业有专攻,有更专业的指导及更广阔的舞台;爱好,便只能在闲暇时间里,偶尔划伤两笔。若是长时间没有训练量,便会像她一样,技艺生疏,大不如前了。
宋相川翻到了时晴偷偷藏起来的那张纸,转忧为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在操场丢的草稿吗?”
“是啊。本来想还给你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时晴把头伸过来,在草稿纸上指指点点,“喏,我用铅笔,在你的线稿上,进一步细化了,你觉得怎么样?”
宋相川的目光,顺着少女指尖移动的方向移动。
原先,他只是临摹一部热血动漫的剧照,然而,那动作有些难,他画不好,所以临时起意,就改成腾空欲去的模样,没想到,叫时晴误会,以为是仙女奔月而来,在她的细化下,少女衣袂飘飘,何其洒脱生动。虽说,在线条功底上,还是自己好些,然而,艺术这东西,灵气也很重要,时晴虽然缺少练习,但能看出来,是个有灵气的人。
羡慕时晴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宋相川抿嘴微笑,避而不答,但开启了自己的话题:“你为什么这么画?”
时晴挠了挠头,做了一番斗争后,难为情地说:“嗨,别怪我嘴笨。我只是觉得,你成绩好,个又高,各种奖项拿到手软,简直完美到不真实,就像神仙一样。但是吧,你看起来很压抑,像被贬下凡的神仙,我画这幅画,是希望你能早日回到天上去!”
说罢,时晴还站了起来,模仿着画中仙的动作,一个不小心,差点摔了一跤,好在宋相川眼疾手快,把她抱在了怀里。
肌肤相贴的瞬间,少女的馨香占据了宋相川的大脑,他的脸红得滚烫,像烧红的木炭。时晴像弹簧一样,“咻——”地一下从他怀中弹起,连忙道歉,称自己不是故意的。
“噢,这没事,你没摔到就好。”宋相川不敢直视时晴的眼睛,头被香气迷得发昏,声音也轻飘飘的,“对了,你这周数学还有什么问题吗?现在可以拿出来,我帮你看一下。”
“其实数学上倒没什么问题,”时晴眨巴着大眼睛,长睫毛扑朔着,像蝴蝶扇动翅膀,“不过,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李若虚上午没来上课,老师让我送讲义给他。但是,我和他家里人不熟,上门拜访,有些不好意思,你能陪我去吗?”
宋相川点了点头,欣然同意。
时晴连忙给李若虚家打电话,确认上门时间和地址。“嘟”声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听。时晴挂断又重播,依旧如此,就在准备放弃之时,对方打了过来。
时晴舒展愁眉,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在听到李若虚的声音后,简单地将老师的话复述了一遍。
“哦……那你们现在可以过来。”李若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时晴向陈月打了声招呼,领着宋相川便向李家出发。这小区,看起来比二人的还要高档些,并不符合时爸爸“离异女人带儿艰难度日”的描述。
但时晴很乐观,不管大人如何,自己的朋友住得好点,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李若虚没有在小区门口等他们,于是二人只好自己摸索。好在也就十来幢居民楼,转了几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电梯开门的瞬间,时晴惊呆了——正对着的一户,房门打开,里面一片狼藉,家具被砸得七零八落,在一片废墟之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低着头,手在碎片中穿梭,抖得厉害,划出一道道伤口。
“李若虚,你怎么了!”见状,时晴顾不得淑女风范,把装有讲义的袋子往宋相川怀里一塞,便风也似地向李若虚奔去。
听见时晴的声音,李若虚的第一反应,不是抬头看她,而是往后挪了挪,那动作,带着三分犹豫,七分怯懦。
说他希望自己被看见吧,他躲躲闪闪;说他不希望自己被看见吧,又让时晴过来,真是矛盾至极。好在,时晴不是个爱计较的女孩,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朋友的安全。
她望着地上的李若虚,一脸担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划破手了而已,不用担心。”李若虚想挥挥手,可双手都在流血,怕吓到时晴,只好让手按兵不动,改成摇头。
相较之下,宋相川要冷静的多。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这惨状,显然不会是李若虚的杰作,而是像极了家暴现场。有几次,彭夕华和老宋动手时,客厅也是这样七零八落。
“你爸爸妈妈呢?”宋相川不知道李若虚单亲,问出了这个敏感话题。时晴给他使眼色,可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都不在,出去了。”在时晴关心的眼神中,李若虚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时晴怕他不稳,还特地搀扶着他。
“叔叔也?”时晴惊讶地瞪大眼睛,莫非,李阿姨又和前夫联系上了?
“对,我爸也在,他们大概一会就回来了。”李若虚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听起来很不高兴,“谢谢你们,不过今天家里有点事,不能招待你们了。等下次,咱们约个时间,我再请你们吃饭。”
时晴表示,朋友之间不必客套,但她望着那一地狼藉,还是不放心:“需要我们帮你收拾吗?”
李若虚看了被砸烂的钟,虽然玻璃碎了,但指针还在转动,瞧这时间,离父母回来,应该还有一阵,手脚若麻利些,兴许不会撞见二人,于是点头答应了。
时晴让李若虚坐下歇息,以防触碰伤口,自己则和宋相川在客厅里忙碌着。
忽然,宋相川在餐桌后面,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马克笔,和他们收到的礼物,似乎是同一款。以为是巧合,连忙指给时晴看。
但是,时晴却觉得冷汗直冒。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
时晴默不作声,继续收拾,她在等一个机会。终于,收拾出一张数学试卷,上面写了李若虚的学校名字。
她装傻:“哎呀!李若虚,原来你是这个学校的呀!我好像一直记错了。”
“没事儿,反正我也快转学了。”李若虚又挂上了平时的笑容,只不过,像冬日的阳光,够亮却不够暖,“我妈妈说,要找同学帮忙,把我转到你们学校去呢。”
听到这话,时晴两眼一黑,甚至想要尖叫。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巧到这种地步,着实令人无法接受。
时晴告诉自己要按兵不动,一切都是推测。她找了个借口,拿宋相川的手机给陈月拨去了电话。陈月二话不说,抓起电瓶车钥匙,就往菜市场奔去。果不其然,男摊主今天不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病殃殃的小女孩。
“你们家大人在吗?”陈月伸头向摊位里看,还是只有小女孩一人。
小女孩试图扯起一个微笑,但惨淡得有些吓人,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似的:“我爸爸,今天去朋友家啦。”
“那你妈妈呢?”陈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我没有妈妈。”小女孩有些失落,只一眨眼的功夫,又重新振作,“不过,有我也可以帮爸爸看店哦!”
“可是,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小女孩的面容唤起了陈月的母爱,“要不,还是打个电话给你爸爸,先把你接回家休息吧。”
“谢谢阿姨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了,吃点药就行。”小女孩又冲陈月笑笑,“摊子不能关,得挣钱给我治病买药呢。”
女人的直觉告诉陈月,小女孩的病情,在这段复杂的关系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什么病啊?”
“球红症。阿姨你听说过吗?”小女孩托着下巴,报出了一个陌生的病名,见陈月一脸茫然,她又笑着解释道,“就是……血液里的小珠子不太好。”
在四十多年来的认知里,凡是和血液沾边的病,全都是大病。
看着这个爱笑却孱弱的小女孩,陈月十分揪心,也替她的未来担忧。
小女孩看到陈月愁眉紧锁的样子,反倒安慰她:“阿姨,我爸爸说,这个是小病,只要一直吃药就好。”只是,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说服力。
“小朋友,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陈月伸出手,去摸她的头。
小女孩也不闪躲,大大方方地,“阿姨,我叫李若实,我爸爸叫李子虚,你下次来,要记得找我玩呀!”
陈月有点内疚,为自己向这样一个小女孩不断套话而感到羞耻,尽管家里还有一冰箱的菜,她依旧在小女孩这里买了五十多块的钱素菜,又走到旁边的糕点店,买了一些她能吃的东西。
即将走出菜市场的时候,陈月又回头看向摊位,李若薇依然望着她,见她回眸,站起身来,朝她挥手。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眼眶湿润了,回拨了宋相川的电话,在确认接听者是时晴时,才努力抑制着哭腔,说出了整个经过。
***
李子虚!
这名字,和李若虚的,只有一字之差。
而那女孩,又叫李若实。
一虚一实,虚实相生,李若虚和李若实,很有可能是一对兄妹;再加上,李若虚父亲不在的时间点,李子虚也不在摊位;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
此时此刻,她非常想开口询问李若虚一切:宋相川的母亲,和你的父亲是什么关系?你的母亲,和宋相川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也明白,此话一出,此后,他们三人,必不能再心平气和地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了;而她,也势必要在宋相川和李若虚之间做出抉择。
时晴的心扑通直跳。陈月挂断电话后,她依然站在门外的走廊,定定地望着电梯的方向。
她紧紧握着宋相川的手机,指甲要嵌到肉里去。
她要是不多此一举,非要给李若虚带讲义就好了,这样,窗户纸就不会被捅破;
她要是不蹭宋相川的桌就好了,这样,两个男生就不会认识,她也不必陷入如此纠结的困境;
正在她低着头,看着地砖反射出自己萎靡不振的倒影时,,电梯发出了“叮咚”的响声,随后,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时晴的耳朵,那声音带着十分的惊讶,又有一丝尴尬:“时晴,你怎么在这儿?”
时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来人的面庞,瞪大双眼,又惊又惧。她挪动了几步,潜意识里想要隔开来者与屋内二人。
“宋……宋叔叔好。”时晴紧紧抓住自己的白衬衫,汗渍印出手印形状。
令她更为惊讶的是,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宋叔叔,今日的形象却十分狼狈。头上打着绷带,眼睛还有些发青,像被人揍了一样。
此时,身后又走出一个女人,正是李若虚的母亲。
她留有一头棕褐色的秀发,右分的头蓬了起来,又顺着脸颊方向呈倒C字弧了下去,很有时尚感,而左边的头发,乖巧地待在一侧,像一个懂事的孩子;身穿黑色修身高领打底衫,下半身是灰色包臀长裙,脸上还有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美丽、性感又温柔,比起高中孩子的母亲,更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都市丽人。
“哦,时晴,我知道你。你是阿虚数学补习班的同桌,对吗?”女人声音轻柔,缓解了这份尴尬,“真可爱,怪不得阿虚总是提起你。”
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时晴只回了一句“阿姨好”,心中却对这个宋家的“潜在第三者”有了好感。
按理说,她和宋相川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他却并不陌生。见宋相川没有主动打招呼,她也不生气。反倒是一旁的老宋,责怪孩子不礼貌,“宋相川,快给你杜若阿姨打招呼,人家还送了你心心念念的马克笔呢!”
宋相川原本面色阴沉,黑得像块挂在空中的铁皮板,摇摇欲坠,掉下来可以砸死人。他想现在就回家,把那盒马克笔,扔进全A市最丑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