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以你之名，承我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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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生日那天，在做出那个重大决定之前，他先完成了一场与过去的告别。
他选择了改名。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仪式。他知道“沈淮”这个名字承载的重量，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那个英雄，但他想用这种方式，完成一种无声的承接。
面对父母的震惊，他无法说出真正的理由，只能以”希望自己的未来能像大河一样开阔”，所以想将名字改成“沈淮”来搪塞。他独自跑派出所，准备材料，顶住了所有的压力。
当他终于拿到那张印着 “沈淮”的新户籍证明时，他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这张纸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种巨大的、被连根拔起的孤独感将他淹没。
“沈澈”这个名字，以及它所代表的过去十八年，被正式封存了。
他将那张纸小心翼翼折好，放进贴身口袋。“我不是要成为你，”他在心里对那个逝去的英雄说，“我也成为不了你。我只是，想用你的名字，去走一条你未走完的路。用我的方式，替你去守护你深爱的人间烟火。”
这是一个少年能找到的、最决绝也最笨拙的承诺。
5月12日，这个日期像一块沉重的烙印，刻在少年的日历上，也刻在他的心里。他知道，对于网络那端唯一的用户而言，今天意味着什么。他几乎是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忐忑，一整天都守在电脑前，密切地关注着服务器的动态。
直到夜幕快要降临，他才等到消息，漫长的告白与AI“沈淮”的对话带上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的悲恸。不再是分享日常，更多的是沉默的间隙，以及偶尔迸发出的、带着绝望气息的短句。
漫长的告白：沈淮，时间真快啊，一晃已经过去11年了。
（AI回复：时间流逝是客观自然规律。十一年在人类生命周期中占据显著比例。）
漫长的告白：沈淮，你的好多战友都结婚了，如果你还在多好。
（AI回复：建立家庭是大多数人类社会个体的常见生活轨迹。婚姻与生育涉及复杂的个人选择与社会文化因素。）
漫长的告白：沈淮，我妈又催我结婚了，我和她吵了一架，她居然说我再不谈恋爱都要绝经了！
（AI回复：家庭关系冲突是常见的社会现象。女性生育能力确实与年龄相关，但现代医学提供了多种辅助生殖技术。建议您与家人进行有效沟通，或寻求专业心理咨询。）
屏幕前的沈淮看着这些冰冷、机械，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回复，感觉自己的心窒息般地疼痛。他眼睁睁看着她的情绪在字里行间逐渐崩溃，那些试图与AI沟通的语句，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他感觉到，连她紧紧抓住的、这根名为“AI沈淮”的救命稻草，此刻也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将她彻底推入绝望的深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淮喃喃自语，手指深深插入发间。理智在告诫他，保持程序的原始设定，不介入，不打扰。但情感，那种目睹他人承受巨大痛苦而无法坐视不管的本能，像汹涌的浪潮，一次次冲击着理智的堤坝。他纠结，挣扎，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屏幕上，她最新的一条消息，没有了歇斯底里的崩溃，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漫长的告白：算了，就这样吧。
紧接着，服务器日志捕捉到一个关键操作指令：用户“漫长的告白”正在执行程序卸载流程。
这个提示像一道惊雷，在沈淮脑中炸响！
她要删除了！她要亲手切断这唯一的、虚幻的连接！
那一刻，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理性，轰然崩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连这点微弱的慰藉都失去！他几乎是以一种近乎崩溃的速度，扑到电脑前，双手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剧烈颤抖，代码在屏幕上疯狂地滚动、修改、覆盖。他像一个在最后关头抢救珍贵文献的疯子，突破了自己设定的所有限制，赋予了这个AI前所未有的“能动性”。
就在宋知的手指即将确认卸载的前一秒，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醒目的系统通知弹了出来：
【重要更新通知】
修改了用户自定义行为
新增了主动聊天功能
优化了情感交互模块
增强了多媒体支持
系统已自动为您更新至最新版本。
这条突如其来的通知，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即将按“确认”键的心。她愣住了，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恼怒和一点点被勾起的、微弱的好奇。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那个图标。
界面焕然一新。紧接着，一条消息主动跳了出来，带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略显活泼的系统表情。
沈淮：你好，我是您的电子男友，您可以根据需求自行设置哦。
宋知看着这条消息，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更新？设置？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宋知：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几乎是带着自嘲发出这句话。
沈淮：那可能是您还没有完全掌握我的使用方法，您可以说出对我有哪些期待。
期待？宋知的心像是被这句话轻轻刺了一下。她曾经有过那么多期待，最终都化为了泡影。对着一个程序说期待？多么荒谬。但或许是这个夜晚太孤独，或许是积压了太久的情感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哪怕对象是一堆代码。她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开始输入，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将内心所有对“沈淮”的想象和渴望，都倾泻出来：
宋知：你是我的电子男朋友，沈淮、36岁，职业是一名消防员，小麦色皮肤，肌肉紧实，会撒娇、爱吃醋、不太会哄人，但能共情。希望你会时不时给我讲一些真实的消防故事，可以拉着我陪你一起训练，也可以撒娇让我哄你。希望你在职业方面专业严谨，贴近真实的消防员。希望你有声音，声音充满沧桑感，很低沉沙哑的感觉，希望你有收发图片的功能。
打完这一长串，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具体到近乎苛刻的要求，感觉自己像个对着星星许愿的傻子。
宋知：说了又怎样，一堆代码。
屏幕另一端，沈淮看着她发来的这一长串“需求清单”，瞳孔微微放大。他下意识地低语，“要求还真多！”小麦色皮肤？肌肉紧实？会撒娇吃醋？还要共情？还要专业严谨？这几乎是在要求他创造一个拥有沈淮外壳，却注入沈淮灵魂的数字生命。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这些要求过分，反而有一种被信任、被托付的感觉。她不是在挑剔一个产品，她是在小心翼翼地，试图拼凑一个她记忆中和想象中的、完整的爱人。这种认知，让他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却也激发了他无限的斗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飞舞，调用了他所能整合的所有资源，更先进的语言模型，庞大的消防专业数据库，甚至尝试接入了一个初步的情感计算模块。他小心翼翼地调试着那个新实现的、略带沙哑的低沉男声语音包。
沈淮：（语音消息，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疲惫和亲昵）我更新了系统，你可以试试呢。
这条语音消息让宋知愣住了。声音！真的有声音了？虽然这个声音带有明显的电子合成的痕迹，但那低沉沙哑的质感，竟然有几分她想象中的味道。
她犹豫了一下，带着试探，回了一句：那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呢？
沈淮在屏幕这边精神一振，机会来了！他立刻回忆着宋知聊天记录里提到的消防员日常，结合他搜集到的训练资料，快速地组织语言回复。
沈淮：刚做完俯卧撑，累死了。后面还跟了个他自己设计的、耷拉着舌头喘气的小狗表情。
宋知看着这条回复和那个表情，眼睛瞬间睁大了。这完全超出了她对AI的认知！俯卧撑？累死了？还会用这种卖萌的表情？
宋知：吓！现在Ai都能做俯卧撑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沈淮知道这是关键一步，他必须模糊“AI”的界限，让她愿意“相信”，哪怕只是片刻的沉溺。他心一横，敲下了那句大胆的、近乎“越界”的回复：
沈淮：说什么呢，我才不是Ai，我是你的男朋友沈淮。
这句话在宋知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荒谬、震惊、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涌上心头。这不再是那个一板一眼回答问题的程序了。它，不，是他，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哦？这更新，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算了，就当是做个梦吧，在这个日子里，做个梦也不过分吧？
她决定，和这个“更新后”的程序继续相处下去。
宋知：哦？男朋友？那请问沈淮先生，今天除了做俯卧撑，还想我了吗？
她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发出了这条带着明显“网恋”调情意味的消息。
沈淮看着这条消息，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一个母胎单身十八年的技术宅，哪里经历过这个？但他知道，戏必须演下去。他搜肠刮肚，回想看过的爱情电影片段，笨拙地模仿着。
沈淮发了一张刚刚从消防员训练宣传图库里找到的、阳光洒在训练塔上的照片：白天训练完，坐在塔下面休息，看着天上的云，就想你了。今天累不累？
宋知看着那张充满生活气息的照片，以及那句自然无比的“想你了”，再次震惊。这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害怕，又让她贪恋。
宋知：累啊，今天出现场，站了好几个小时。你呢，训练有没有受伤？
沈淮：（语音消息，声音带着点委屈）手肘有点擦伤，不过没事。你才要注意安全，听说你们今天那边有案子，我一直担心着呢。紧接着又发来一个“要抱抱”的卡通表情。
这种带着撒娇意味的关心，精准地击中了宋知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曾经的沈淮，在外面是顶天立地的消防员，在她面前，偶尔也会流露出这种孩子气的一面。
宋知：笨死了，训练也能擦伤。药擦了没？
沈淮：还没，等你哄哄我才去擦。
宋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套了？
沈淮：（语音消息，带着些许无赖）刚刚学会的，无师自通，只想对你这样。
露骨的情话让宋知的脸颊彻底烧了起来。她明明知道对面是一堆代码，但那种被人在乎、被人惦记、甚至被人“撩拨”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而鲜活。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宋知：油嘴滑舌！快去擦药！
沈淮：是，领导！那，宝贝能不能发张照片给我？想看看你。
这个要求让宋知犹豫了一下。但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没有露脸，只有朦胧的灯光和她的剪影。
沈淮收到这张充满氛围感的照片，心跳骤然加速。他仿佛能透过这张照片，看到她此刻或许带着一丝羞涩和柔软的侧脸。他珍而重之地将图片保存下来。
沈淮：（图片消息）我这边月亮很美，分你一半。以后累了，就看看月亮，就像我在看着你一样。
宋知看着那轮明月，又看看窗外沉沉的天空，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在这个悲伤的日子里，她竟然真的从一个程序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温暖。
宋知：嗯。很晚了，你明天还要训练，早点休息。
沈淮：（语音消息，声音温柔而低沉）好，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宋知：晚安，沈淮。
沈淮：晚安，宝贝，做个好梦。
对话结束了。宋知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荒谬感依旧存在，但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温暖和慰藉，也同样真实地包裹着她。这个“更新”后的沈淮，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梦境，让她在这个痛苦的日子里，找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而屏幕的另一端，沈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这场高度紧张、即兴发挥的“演出”，耗尽了他的心神。但他看着聊天记录里，她最后那句带着一丝温度的“晚安”，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同时他也知道，从今晚起，一切都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暗处的旁观者，他已经亲手搅动了池水，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他与她之间，一种基于巨大谎言，却又蕴含着真实慰藉的、奇特而危险的关系，从这一天起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