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深井救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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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地下深层竖井抢险的紧急任务，情况远比预想的复杂。沈淮所在的消防站作为主战力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阴冷的空气从井口倒灌而出，隐约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井下传来的异响在深邃的竖井间回荡，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作为骨干，沈淮负责带领一个攻坚小组，深入竖井底部核心区域，关闭几个关键的阀门，阻断有毒化学品的泄漏源。他穿着厚重的防化服，戴着正压空气呼吸器，和队友们的身影在昏暗的井深与稀薄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外围指挥点，通过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的嘶嘶声和背景里井壁渗水的滴答声。宋知是作为应急联动单位的负责人之一赶到前指的，她穿着厚重的警棉，站在指挥车旁，目光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尽管什么也看不清。每一次对讲机里传来沈淮小组的简短汇报，那只手就收紧一分。
“报告，已到达底部三号阀区。”
“正在尝试关闭主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宋知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全部的感官都系在那小小的对讲机上，系在那个此刻正在死神镰刀边缘行走的男人身上。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沈淮急促而清晰的声音：“撤退！所有人立刻按原定路线撤退！检测仪报警！有不明高浓度有毒气体泄漏！重复，立刻撤退！”
指挥车旁的气氛瞬间凝固！指挥官抓起对讲机怒吼：“沈淮！什么情况！汇报具体情况！”
没有回应。
只有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和急促的喘息从对讲机背景音里传来，紧接着，是令人心慌的、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砰！”
井口突然涌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诡异颜色的薄烟，那烟雾带着甜腻而刺鼻的气味，让外围的人员都忍不住掩住口鼻后退！提升装置和井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宋知只觉得那声倒地的闷响不是响在耳边，而是直接砸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心脏里！她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毒烟从井口涌出，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钝痛。
“沈淮！！！”
她听到自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喊，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要向井口冲去，却被身边眼疾手快的同事死死拦住。
“宋队！冷静！气体有毒！不能过去！”
“救援已经上了！带着装备下去的！”
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睛里只有那深不见底、吞噬生命的井口，耳朵里只有那令人绝望的寂静和先前的警报回响。她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那个名字，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整个世界。
“放开我！沈淮！沈淮在下面！！”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那一刻，十六年前接到沈淮牺牲通知时的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以更加凶猛、更加残酷的姿态，再次将她彻底淹没。历史，难道真的要重演吗？
沈淮被提升装置运上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他所在的攻坚小组在井底遭遇了高浓度有毒气体泄漏，虽然有防护装备，但致命的毒气还是侵入了呼吸系统。他浑身被冷汗和井下的水汽浸透，防化服密封处有疑似被腐蚀的痕迹，空气呼吸面罩的视窗模糊不清，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机。
宋知冲过去，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扑到担架旁，手指颤抖着，想要碰触他，却又怕碰碎了他。
“沈淮！沈淮你醒醒！你看看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他冰冷湿漉的脸上和颈窝里。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医疗人员快速检查后，沉重地宣布：“重度中毒！呼吸衰竭！昏迷！快！高流量吸氧！解毒剂准备！立刻送医院！”
救护车的警笛声尖锐地划破长空，像是为这场灾难奏响的哀乐。宋知跟着跳上了救护车，紧紧握着沈淮冰凉而毫无反应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苍白的面孔，仿佛只要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沈淮，你别吓我。求你，醒过来。”她一遍遍地低语，像是祈祷，又像是绝望的哀求。
医院。抢救室的红灯亮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宋知的心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落，最终蜷缩在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却依然无法抑制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寒冷和颤抖。
消防支队的领导、战友们都赶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和担忧。他们试图安慰宋知，但她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对他们的声音毫无反应。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盏刺目的红灯，和沈淮被推进去时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残忍。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抢救还在继续。
宋知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她的眼睛干涩发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液体仿佛都在之前的爆发中流干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他站在刑警支队门口送早餐的执着，他在训练场上被她技艺震惊的傻样，他在月光下对着纪念墙郑重的敬礼，他抱着哭泣的她时那温暖而坚定的怀抱，他父母握着她的手说“是我们家小子有福气”时温暖的笑容，还有他看着她，眼神亮晶晶地说“火焰蓝也很暖”。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如果，如果他真的醒不过来。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带来一阵几乎让她窒息的恐慌和剧痛。她无法想象，绝对不能想象！她已经失去过一次，难道上天真的要如此残忍，让她再经历一次吗？那不仅仅是失去爱人的痛，那意味着她刚刚重建起来的所有对生活的信心、对未来的期待，将再次被彻底摧毁，万劫不复。
“不！不会的！沈淮，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会保护好自己。”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宋知几乎水米未进，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消防支队的领导和战友们轮番劝她去休息，她都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直到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走廊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色时，医生终于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
“医生！他怎么样？！”宋知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被旁边的小四川一把扶住。
医生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有一丝宽慰：“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爆炸造成的冲击伤和吸入性损伤需要时间恢复，最麻烦的是脑震荡和短时间的缺氧。但他很顽强，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现在，他醒了。”
醒了。
这两个字像天籁之音，瞬间击溃了宋知所有的坚强。她腿一软，全靠李小川的支撑才没有倒下，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是劫后余生的。
“我能看看他吗？”她声音颤抖，带着卑微的乞求。
“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他需要休息。而且，他情绪可能还不太稳定。”医生叮嘱道。
宋知胡乱地点头，几乎是踉跄着，推开了监护室的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滴”声。沈淮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擦伤和氧气管的勒痕，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她熟悉的、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正微微睁着，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有些困难地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个面容憔悴、泪流满面的宋知身上时，那茫然的眼底，瞬间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宋知”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几乎只是气音。
这一声呼唤，彻底击碎了宋知。她几步冲到床边，想碰他，又怕弄疼他的伤口，手悬在半空，颤抖着，最终只是轻轻覆在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上。他的手指冰凉。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泣不成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他手背的纱布上，“你吓死我了。沈淮，你真的吓死我了。”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他的手臂，身体因为后怕和巨大的情绪起伏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沈淮看着她，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红肿不堪的眼睛，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手背上，听着她破碎的、充满恐惧的哭声。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爆炸的闷响，以及在失去意识前，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宋知。
他当时在想，如果他死了，宋知怎么办？那个刚刚才对他敞开一点心扉，那个经历了十六年痛苦才重新尝试去爱的宋知，要怎么面对又一次失去？她会不会崩溃？她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那种巨大的、几乎将他灵魂都撕裂的恐惧，在醒来后看到宋知此刻状态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没有像宋知预期的那样，扯出一个疲惫的笑，也没有模仿真正的沈淮说一句“没事了，当时情况紧急”来搪塞过去。
在宋知压抑的、近乎崩溃的哭声中，这个在火场上坚毅果敢的消防员，这个总是努力表现得沉稳可靠的年轻人，眼眶瞬间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入鬓角的纱布里。
他反手，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了宋知颤抖的手。他的手因为虚弱而没什么力气，但那握住的姿态，却充满了依赖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悸动。
“宋知。”他哽咽着，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恐惧，“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微微耸动，泪水不断涌出。
“我，我好害怕。”他闭了闭眼，更多的泪水滚落，“爆炸的时候，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睁开泪眼，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我怕，怕如果我醒不过来，你该怎么办。宋知，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想。”
他的哭声压抑而痛苦，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努力扮演沉稳角色的青年，而是卸下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展现着内心最深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失去她的、更深层次的恐惧。
宋知愣住了，看着他汹涌的泪水，听着他毫不掩饰的、充满脆弱的后怕告白，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涌起滔天的巨浪。
他没有故作坚强，没有用职业操守来轻描淡写。他在她面前，哭了。因为他害怕失去她。
这一刻，宋知心中所有残余的、因为过往阴影而产生的恐惧和不安，仿佛都被他这滚烫的、充满依赖和爱意的泪水冲刷、融化了。
她不再犹豫，直起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俯身用一个极其轻柔却无比坚定的拥抱，环住了他颤抖的肩膀。
“傻瓜。”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也不会再失去你了。沈淮，我们都不会。”
她感受到他回抱住她的手臂，虽然无力，却带着同样的坚定。
“我就在这里，”她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如同立下誓言，“一直在。你醒过来了，这就够了。以后，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监护仪器的滴答声依旧规律地响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宁静的光晕里。劫后余生的泪水，脆弱坦诚的恐惧，以及更加紧密相连的心灵，在这一刻，交织成了一曲关于生命、爱与守护的，最深沉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