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转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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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病房洁白的墙壁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沈淮靠在病床上，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那个决定。
宋知正细心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连绵不断地垂下来，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经历了长达一天多的昏迷，沈淮的醒来让她如同在深渊边缘被拉回，此刻的每一分宁静都显得弥足珍贵。她能感觉到沈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复杂，带着欲言又止的犹豫。
终于，她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好像不太好。”
沈淮没有接苹果，他的手在薄薄的被子下微微蜷缩，他垂下眼睑，避开宋知关切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借助这口气才能鼓起足够的勇气。
“宋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与不安，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想，想转岗了。”
宋知拿着苹果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的温柔神色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为认真的倾听。
沈淮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羞愧的情绪：“我如果，如果去信息化大队。你会不会以为我是一个胆小鬼？因为一次意外就怕了，就想逃离一线了？”
他说完，紧绷着身体，等待着宋知的反应。他害怕看到她眼中可能出现的失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毕竟，他曾经那么执着地要成为像沈淮一样冲锋在前的消防员，甚至为此改名换姓。如今提出转岗，无异于对自己过去选择的否定，更像是一种临阵脱逃。
预想中的质疑或沉默并没有出现。
宋知只是轻轻地将那个没送出去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出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掌，覆盖住他紧握的、有些冰凉的手。她的动作自然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没有啊，”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清澈地流淌进沈淮焦虑的心田，“我怎么会那么想？”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平和地注视着沈淮有些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无论是你，还是他，”她没有说出沈淮的名字，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我喜欢的，都是你们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你听好，我没有什么职业滤镜。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穿着那身救援服在一线，而是因为你是那个执着、善良、细腻，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去默默努力，会在月光下对我郑重承诺，也会在我难过时给我一个沉默却坚实拥抱的沈淮。”
沈淮怔怔地听着，眼眶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他没想到宋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预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有预想到如此全然的理解和接纳。
宋知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继续缓缓说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况且，你的人生，因为我，已经被改写了最重要的五年了。”
她指的是他因为崇拜沈淮而改名，考入消防学院，来到这个消防站的五年。
“现在，”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传递着温暖和支持，“也该让它回归正轨了。去做你真正擅长、也真正热爱的事情吧。代码的世界，本就比水枪和云梯，更早地属于你，不是吗？”
她想起了他曾经为了恢复她误删的语音而熬通宵烧坏电脑，想起了他凭借计算机能力在各项任务中提供的技术支持，更想起了他内心深处那个对技术和创造充满热情的年轻灵魂。
宋知的话，打开了沈淮心中那把沉重的锁。所有的忐忑、不安、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反手紧紧握住宋知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他没有松开。泪水终于冲破了防线，顺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巨大的释然和被理解的感动。
“宋知，谢谢你！”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本身就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宋知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微笑着说：“傻瓜，谢什么。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
一周后，沈淮出院，回到了消防站。身体的伤还在恢复期，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处理那件重要的事。
他站在支队长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请调报告。报告标题清晰地写着：《关于申请转岗至信息化大队的报告》。
窗外的训练塔在阳光下矗立，曾经，那里是他挥洒汗水、磨砺技能的地方，每一个脚印，每一次攀爬，都记录着他试图靠近心中那个英雄身影的努力。他曾以为，那里会是他职业生涯的终点。然而，人生的轨迹往往出人意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宋知在病房里那双平和而坚定的眼睛，闪过她说的那句“我喜欢的都是你们的人”。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从心底升起，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报告！”他声音洪亮，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支队长沉稳的声音。
沈淮推门而入，走到支队长的办公桌前，身体站得笔直，双手将那份请调报告递了过去。
“支队长，我申请转岗信息化大队。”他的声音平稳，眼神不再躲闪，而是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坚定。
支队长有些惊讶地接过报告，低头快速浏览着。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支队长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淮，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他放下报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沈淮。”
支队长拿起桌上的烟，想了想又放下，目光投向窗外那座熟悉的训练塔，语气带着感慨：“说实话，看到这个，我挺意外的。你是我们支队的尖子，业务能力突出，心理素质过硬，这次只是意外，但你在里面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尖子兵，去坐办公室，可惜了啊！”
他的话语里带着真诚的遗憾。作为一个带兵多年的老消防，他深知一个好苗子的价值。
沈淮安静地听着，没有急于辩解。
支队长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沈淮脸上，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是因为这次意外，怕了？”
沈淮迎接着支队长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他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坦诚：“支队长，我不怕危险。如果怕，当初就不会选择来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说道：“我只是，更加清楚地认识了自己，也认清了对某些人、某些事的责任。”
他的目光也转向窗外，落在训练塔上，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塔身，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在灯火阑珊处等他的人。
“有人，”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无比郑重的温柔，“在等我平安回家。每一次出警，她都会提心吊胆。以前，我觉得这是职业风险，无法避免。但现在，我发现，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同样为消防事业贡献力量，同时，也能更大程度地兑现平安回家这个承诺。”
他收回目光，看向支队长，眼神灼灼：“信息化建设是未来消防救援的大势所趋。智能调度、数字化预案、火场动态模拟、装备物联网等等。这些领域，我相信凭借我的计算机基础和热爱，可以做得更好，可以从另一种维度提升我们的作战效率和安全性。这并不算离开战场，只是换了一种武器。”
支队长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惋惜之色渐渐被一种更深层的理解和赞许所取代。他重新拿起那份请调报告，仔细地看着，手指在“沈淮”那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
“沈淮。”支队长忽然开口。
沈淮微微一怔。
支队长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有释然，也有祝福：“看来，你是真的想清楚了。你说得对，代码本就比水枪和消防斧更适合你。让你一直留在一线，才是真正的可惜。”
他拿起笔，在请调报告的“支队意见”一栏，利落地签下了“同意”两个字，然后盖上了公章。
“去吧，”支队长将报告递还给沈淮，语气变得轻松而充满期望，“到了信息化大队，好好干！让那些搞软件的看看，我们消防队伍里，也有顶尖的技术高手！用你的代码，给咱们的兄弟们都加上一道平安符！”
沈淮双手接过报告，看着上面鲜红的公章和“同意”二字，心中百感交集。有对过去五年消防员生涯的不舍，有对支队长理解和支持的感激，更有对即将开启的新征程的期待与憧憬。
他挺直脊梁，向支队长敬了一个标准的、有力的军礼。
“是！支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也照在他手中那份象征着人生新起点的报告上。一线的生涯即将翻页，但守护的初心未曾改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为了那份平安回家的承诺，也为了那个等他的人，和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