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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陆拾捌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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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妄想!”
她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丁春秋和满脸惊骇的苏星河,转身面对山洞入口。
双手再次结印,精纯的真气浩荡涌出。
“化三清!”
一道清濛濛的太极气场以她为中心展开,笼罩住山洞入口附近区域,清圣之气弥漫,驱散邪氛。
“镇山河!”
紧接着,一道更加凝实、带着绝对守护意味的巨型太极图凭空出现,烙印在洞口地面,散发出坚不可摧、万法不侵的强大意境!
“陆小凤,七童,”
楚山南回头,看向同样处于震撼中的两位好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劳烦你们在此阵法内帮我守护片刻,莫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我进去寻无崖子问几句话,去去就回。”
交代完毕,她不再犹豫,身影一闪,便踏过“镇山河”的气场,步入了那幽深的石洞之中。
在经过苏星河与丁春秋身旁时,她脚步微顿,留下了一句让两人面色剧变的话语:
“半吊子的师父,教出半吊子的徒弟,一代不如一代,真是辱没了‘逍遥’二字。”
话音袅袅,人影已没入洞内黑暗之中。
洞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混合着尘埃、古木以及某种精元损耗后的空乏感。
楚山南甫一进入,便听到了无崖子那虽然虚弱,却带着刻骨恨意的声音:
“……你……你便持我七宝指环,为我逍遥派掌门……”
“将来……定要杀了丁春秋那叛徒,清理门户……”
然后是虚竹带着哭腔,惶恐无措的声音:
“可是……可是前辈,小僧是少林弟子,不能杀生啊……”
楚山南适应了洞内的光线,看清了情形:
无崖子不再是那般悬空而坐的潇洒模样,而是委顿在地,气息奄奄。
原本俊朗的面容布满了皱纹,白发枯槁,显然传功耗尽了他几乎所有的生命本源。
虚竹则跪在一旁,捧着那枚掌门信物七宝指环,如同捧着烫手山芋,满脸都是泪水和纠结。
“他杀不了,心太善,下不去手。”
楚山南清冷的声音在石洞中响起,打破了‘师徒’间的对话。
“不如,我来帮你清理门户?”
“或者……我让你自己去,如何?”
洞内两人闻声,猛地朝洞口看来。
无崖子浑浊的目光在接触到楚山南身影的瞬间,猛地爆射出一缕精光!
他死死地盯着楚山南,尤其是她身上那身蓝白道袍,以及她周身那股精纯无比、与他师承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浩瀚的纯阳气息。
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到了某种难以置信的可能。
“你……为何……能到此地?”
“外面星河他……”
无崖子声音沙哑断续。
楚山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上前,先是看了一眼虚竹手中那枚象征着逍遥派掌门的七宝指环,然后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她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样式更加古朴、通体莹白、内里仿佛有云气流转的玉环——
存影指环。
无崖子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枚存影指环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楚山南的方向,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与激动:
“不肖弟子无崖子……拜见师伯!”
楚山南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第一步唬人算是成功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了几分:
“我道号山南,你叫我师叔即可。”
她刻意将辈分降了一级,以免露出破绽。
无崖子从善如流,再次俯首:
“是,弟子无崖子,拜见山南师叔。”
楚山南受了他这一礼,直接切入主题:
“闲言少叙。”
“我且问你,你是要就此魂归渺渺,留待这憨厚的小和尚将来未必能成功的复仇,还是想……”
“活下去,自己亲手清理门户,以正逍遥派道统?”
无崖子闻言,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光芒与决绝!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深深拜下:
“禀告师叔!”
“若能得存残躯,弟子……”
“弟子愿亲手诛杀逆徒,清理门户,以慰师尊在天之灵!”
“好。”
楚山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她本就不愿亲手杀人,若無崖子执意要死,她反而难办。
既然他想活,那一切就好说了。
她不再多言,心念一动,游戏版面再次切换!
柔和的白光闪过,身上的纯阳道袍瞬间变为了一袭青翠欲滴、文雅风流的襦裙。
同时,她素手一翻,一架造型古朴、琴身流淌着温润光泽的“求仁”琴,凭空出现在她怀中。
这一幕,再次让无崖子和虚竹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遇到了神仙。
楚山南盘膝坐下,将“求仁”琴置于膝上,屏息凝神。
下一刻,她纤指轻拨,一曲玄奥莫测、蕴含着无尽生机与时空韵律的琴音,如同清泉般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回荡在石洞之中。
杯水留影!
琴音笼罩住委顿在地的无崖子。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满头枯萎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乌黑润泽;
脸上深刻的皱纹迅速被抚平,松弛的皮肤重新变得紧致光滑;
佝偻的身躯挺直起来,枯槁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磅礴的生机与活力!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个风度翩翩、俊朗不凡的逍遥派掌门无崖子,竟赫然恢复到了传功之前,约莫四五十岁的壮年模样!
一曲终了,楚山南指法不停,曲调骤然一变,从悠远深邃变得昂扬激越!
一指回鸾!
更加精纯的生命能量,伴随着琴音,如同甘霖般注入无崖子四肢百骸。
将他因常年禁锢和方才传功造成的所有暗伤、沉疴,彻底涤荡一空!
他的内力虽然因传功给虚竹而所剩无几,但肉身状态,却真真正正地回到了他一生中最巅峰的时期!
两曲弹毕,楚山南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血条几乎见底,内力消耗殆尽。
但她强撑着,面不改色地将“求仁”琴收起,缓缓起身,走到原本无崖子打坐的蒲团前坐下,借此动作掩饰自己的疲态。
“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但依旧平静。
“你现在感觉如何?”
无崖子不敢置信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脚,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充满活力的年轻躯体,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再次对着楚山南深深一揖到地:
“多谢山南师叔再造之恩!”
“弟子……弟子感觉前所未有之好!”
楚山南点了点头,终于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嗯。”
“我现在问你,你师尊逍遥子……”
“如今何在?”
无崖子闻言,脸上激动之色稍褪,化为一片黯然,低声道:
“回禀师叔,师尊他老人家……”
“已于数十年前,仙逝羽化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证实,楚山南的心还是猛地往下一沉,仿佛坠入了冰窟。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破灭了……
是真的,彻底回不去了吗?
她不死心,追问道:
“你师尊……可曾留下过关于‘踏破虚空’、‘寻觅故土’之类的只言片语?”
“或者,他最后去了哪里?”
无崖子仔细回想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语气肯定:
“师尊晚年,确实时常望天兴叹,似有未尽之志。”
“但他曾对弟子言道,他前半生孜孜以求,探寻武学及天地之极致,欲穷尽宇宙之奥秘,寻觅传说中的‘仙界’或‘来路’。”
“然而穷尽心力,终是一无所获,如同镜花水月。”
“后来心灰意冷,方才起了收徒传承之念。”
“于是收了天山童姥、李秋水两位师姐与弟子我,将自身所学分别传授,以期道统不绝。”
楚山南静静地听着,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
她明白了,逍遥子,这位可能的前辈同乡,寻找了大半辈子,最终也未能找到归途。
只能在这个世界开宗立派,将一身绝学传承下去,聊以慰藉。
奇怪的是,当最后一丝希望断绝,楚山南心中涌起的,并非预想中的撕心裂肺的绝望,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平静。
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关于“回家”的弦,忽然松开了。
有遗憾,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她不必再为此彷徨,为此挣扎了。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无崖子,只是淡淡地说道:
“罢了。”
“日后你若有事寻我,可去江南百花楼,找一个名叫‘楚楚’的姑娘,她自会设法通知我。”
说完,她不再停留,强提着最后一口真气,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山洞。
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竟有几分萧索,却又带着一丝决绝。
洞外,阳光有些刺眼。
“镇山河”的气场依旧稳固,花满楼和陆小凤守在其中,警惕地看着周围。
苏星河依旧被定身,丁春秋重伤难起,段延庆持杖而立,眼神复杂,其余众人则远远观望,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楚山南一步步走出,脚步看似沉稳,实则虚浮。
她径直走到花满楼身边,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泄去。
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身子一软,便向前倒去。
“山南!”
花满楼虽不能视,却在她气息变化的瞬间就已察觉,急忙伸手,将她稳稳地接入怀中。
楚山南靠在花满楼温暖坚实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百花香气。
心中那片因为归家无望而产生的空茫,似乎被一点点填满。
她用尽最后一丝清醒,仰起脸,看着花满楼那带着焦急与担忧的“视线”,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轻声说道:
“七童……别担心。”
“我没事……”
“只是,我好像……再也回不了家了。”
话音未落,沉重的眼皮已然合上,她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
花满楼感觉到怀中人气息变得平稳却微弱,心中大恸,更是焦急万分。
他不再犹豫,通过灵戒强行召唤催动楚山南的求仁琴。
他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楚山南,对陆小凤急道:
“陆小凤,抓住我!”
陆小凤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做,一手搭在花满楼肩上。
只见花满楼怀抱楚山南,足尖在琴身上轻轻一点!
那琴似是感受到主任的危急一般,发出一声清越凤鸣,托着三人离地而起,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无视地形的阻碍,朝着江南方向,风驰电掣般飞掠而去!
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和惊掉一地的下巴!
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再次震慑了全场。
苏星河等人望着他们消失的天际,久久无言。
花满楼心忧楚山南,不顾自身消耗,将内力催谷到极致,几乎是燃烧生命般御琴飞行。
待到远远看见百花楼的轮廓时,他已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如纸。
三人稳稳落在百花楼门前。
花满楼刚将楚山南小心地放下,自己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花满楼!”
陆小凤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手一个,将昏迷不醒的两人扶住。
直接撞开百花楼的门,大声呼唤仆役,将他们安置在客房的床榻之上。
接下来的三天,对于陆小凤而言,是无比煎熬的三天。
他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可大夫诊脉之后,却说两人脉象除了有些虚弱,并无大碍,仿佛只是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他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看着面容平静的楚山南和脸色逐渐恢复红润的花满楼,心中充满了各种猜测和担忧。
直到第三天傍晚,楚山南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陆小凤长舒一口气,立刻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楚山南唇边。
楚山南就着他的手,小口抿着水,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她环顾四周,是熟悉的百花楼陈设,心中一定,随即急忙问道:
“七童呢?”
“我昏了多久?”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陆小凤接过空了的茶杯,心有余悸地将那日她昏迷后,花满楼如何御琴飞行,如何力竭昏迷,以及大夫的诊断和自己的守候,快速地说了一遍。
“……你们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
“可吓死我了!”
正说着,楚山南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
花满楼悠悠转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周围,便急切地侧身,伸手摸索,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
“山南……山南你怎么样了?”
当他的手触碰到楚山南温热的手臂时,才仿佛真正安心。
楚山南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情意,心中最后那点因故乡永隔而产生的阴霾,也被这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
她反手握住花满楼的手,声音轻柔而坚定:
“七童,我没事了,没事了。”
花满楼清晰地感知到她话语中的平静与释然,那是一种放下了沉重包袱后的轻松。
他心中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与喜悦涌上心头。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楚山南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用他那特有的、能让百花盛开的温柔嗓音,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楚山南,我们成婚吧。”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最真挚的请求,在最恰当的时机,由最合适的人说出。
楚山南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幸福的笑容。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而喜悦:
“好。”
一个字的承诺,跨越了世界壁垒,将两颗心紧紧相连。
陆小凤看着相拥的两人,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将这一室的温馨与圆满,留给了这对历经波折,终成眷属的有情人。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