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是杯卡布奇诺》鸣蜩半夏

37、第 37 章

　　柏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而安全的深海，周围是令人安心的气息，如同最轻柔的潮水，温柔地包裹着他，抚平了他所有的不安和杂念。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轻很模糊的梦，梦里没有具体的内容，只有一种纯粹的、放松的舒适感，像是漂浮在云端，又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懒洋洋的，软绵绵的，不想动弹。
　　这种极致放松的状态，对他这种常年因为社恐和结巴而精神紧绷的人来说，是极其罕见和珍贵的。
　　他似乎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移动了一段距离，然后被轻柔地放在柔软的床铺上，盖上了温暖的被子。整个过程他都迷迷糊糊，没有完全醒来，只是下意识地往那令人安心的热源深处蹭了蹭，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呓语，便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深沉，无梦到天亮。
　　……
　　而事实上，柏渔之所以每次在陆少哲身边都能如此好眠，并不仅仅是因为心理上的安全感。
　　虽然他作为一个Beta，嗅觉并不灵敏，也无法像Omega那样清晰地感知甚至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更闻不到那被陆少哲刻意收敛后的、极具攻击性的烈酒本源气息。
　　但陆少哲是顶级的Alpha。他的信息素强大而独特，即使经过高度自制和收敛，其存在本身，以及那烈酒般醇厚灼热的本源气息所转化出的、一种更趋于稳定和令人放松的“场”，依旧会对近距离接触的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尤其是当陆少哲潜意识里对柏渔放下戒备，甚至产生保护欲和占有欲时，那种无形中散发出的、带着安抚和圈定意味的气息，对于神经敏感纤细的柏渔来说，就像是最好的安神剂。它会不着痕迹地舒缓他的紧张情绪，放松他的神经系统，带来一种被强大力量守护着的、深层次的安宁感。
　　这才是柏渔每次在陆少哲身边总会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甚至容易睡着的真正原因。那种“软绵绵”、“晕乎乎”的感觉，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到这强大Alpha气息场无形影响后的生理反应。
　　陆少哲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本能地享受着小结巴在他身边逐渐放松、变得依赖的过程。
　　……
　　第二天清晨，柏渔是在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洒了进来，房间里温暖而明亮。
　　他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客房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睡衣也穿得整整齐齐。昨晚……他好像是在沙发上睡着了？是教授把他抱回房间的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脸颊微微发热。
　　柏渔深吸一口气，一夜好眠后的身体感到格外的轻松和舒适，甚至有点懒洋洋的不想动。
　　厨房方向传来轻微的声响和更浓郁的食物香气。
　　柏渔挣扎着爬起来，洗漱完毕，慢吞吞地挪出客房。
　　只见开放式厨房里，陆少哲正背对着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姿挺拔，动作娴熟地在煎蛋。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线条，画面看起来竟然有种意外的温馨感。
　　“醒了？”陆少哲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声音听不出波澜，“桌上有牛奶，喝了。早餐马上好。”
　　“哦……好……”柏渔小声应着，走到餐桌旁坐下，捧起那杯温热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心里那种暖洋洋、软绵绵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虽然教授有时候很霸道，很吓人，但……好像也很会照顾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待在教授身边，闻着那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他就觉得特别安心，特别放松，连睡眠都变好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但又……让人有点上瘾。
　　陆少哲将煎好的鸡蛋和培根装盘，端到桌上，又烤了两片吐司。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经过昨晚那一出，气氛似乎又微妙地缓和了一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柏渔偷偷看着对面举止优雅、神色平静的陆少哲，心里那个关于“海边蓝桉”的惦记，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强烈了。
　　好像……现实里的教授，更能给他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温暖和安心。
　　吃完早餐，陆少哲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柏渔，语气平常地告知今天的安排：“上午我有个学术研讨会要参加，下午需要去一趟研究所。你……”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安置柏渔，“……可以留在公寓，书房的书你可以随便看，或者想玩游戏也行。”
　　柏渔犹豫了一下，他低着头，小声地、却带着点自己的想法说道：“教、教授……我、我想……我还是回、回宿舍吧……”
　　陆少哲正准备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他低垂的脑袋上：“嗯？回去有事？”
　　“也、也没什么事……”柏渔的声音更小了，带着点不好意思，“就、就是……两天没回去了……东西也没收拾……而、而且……陈默他们……可能、可能会担心……”
　　更重要的是，柏渔觉得自己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消化这两天发生的、过于密集和冲击性的事情。一直待在教授身边，被他强大的气场影响着，他怕自己会越来越晕乎，越来越失去思考能力。
　　而且……老是赖在教授家里，好像……也不太好吧？虽然教授没说，但他自己会觉得有点……得寸进尺？
　　陆少哲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却又透着一丝坚持的样子，沉默了几秒。
　　他大概能猜到这小结巴的心思。是觉得不自在？还是想躲回自己的壳里缓一缓？
　　“随你。”陆少哲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站起身，“我一会儿出门，顺路送你到宿舍楼下。”
　　“谢、谢谢教授！”柏渔松了口气，连忙也站起来。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出了门。
　　车子很快开到宿舍楼下。柏渔解开安全带，小声说了句“教授再见，路上小心”，就要下车。
　　“柏渔。”陆少哲又叫住他。
　　柏渔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教授又要像昨天那样……
　　然而陆少哲只是看着他，语气平淡地叮嘱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嗯。”柏渔点点头，心里微微一暖。
　　“有事打电话。”
　　“好、好的。”
　　看着柏渔下了车，脚步有些匆忙地走进宿舍楼，陆少哲才缓缓升起车窗，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车里，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宿舍楼的出口。
　　让小东西自己待一会儿也好。逼得太紧，反而可能吓跑他。
　　反正，人已经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了。
　　跑不掉。
　　陆少哲这才发动车子，驶离了宿舍区。
　　柏渔刚走进宿舍楼大门，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带着歉意。
　　柏渔抬头一看，是程居敬！
　　他今天换了一身干净的运动服，头发还湿漉漉的，像是刚冲过澡，手里拎着好几个印着食堂logo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包子、豆浆、油条之类的早餐，看起来分量十足。
　　“柏渔同学！巧啊！”程居敬看到他，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又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咦？就你一个人？陈默呢？没跟你一起？”
　　柏渔摇摇头：“没、没有……他、他应该在宿舍吧……”
　　“奇怪了……”程居敬挠了挠头，眉头皱起，显得有些苦恼和不解，“我给他发消息没回，打电话也不接。今晚还有校外课的课题没有讨论呢，你们Beta的宿舍我也进不去……”
　　他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早餐：“我还特意买了双份早餐赔罪呢！昨天好像真把他惹毛了……这下好了，连人都找不到了。”
　　“那、那也是没办法……”柏渔附和的笑了笑。
　　他看向柏渔，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塞给柏渔，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姿势：“柏渔同学！帮个忙呗？帮我把早餐带上去给他？顺便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睡？或者……是不是生病了？麻烦你了！”
　　柏渔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又看看程居敬那副真诚又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点点头：“好、好吧……我、我帮你拿上去……”
　　“太感谢了！你真是好人！”程居敬立刻笑逐颜开，“那我就在楼下等他！他要是没事你就让他下来！要是病了你就告诉我一声！”
　　柏渔拎着早餐，晕乎乎地转身上了楼。
　　走到宿舍门口，他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动静。他推开虚掩的门，果然看到陈默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脸色……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仿佛随时能下一场冰雹。
　　他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反而像是……在生闷气？
　　“陈、陈默？”柏渔小声叫了他一下，把手里的早餐袋子递过去，“这、这个……楼、楼下遇到程居敬……他、他让我带给你的……说、说联系不上你……很担心……”
　　陈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代码，声音冷得像冰碴：“扔了。”
　　柏渔：“……啊？”
　　“我说，扔了。”陈默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烦躁。
　　柏渔僵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看着手里热乎乎的早餐，又看看陈默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终于后知后觉地、清晰地意识到——陈默不是害羞，不是别扭，他是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程居敬的靠近和示好。
　　那种反感，是发自内心、毫不掩饰的。
　　这和他平时那种对谁都冷淡的态度完全不同。
　　“可、可是……”柏渔还想再劝一下，毕竟程居敬还在楼下等着。
　　“吵。”陈默猛地打断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带着极强的不耐烦。
　　柏渔吓得立刻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他默默地把早餐袋子放在自己桌上，感觉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
　　宿舍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柏渔坐在自己位置上，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替楼下的程居敬默哀了三秒钟。
　　看来，程居敬这场“攻坚”战，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而且，好像真的把陈默惹得非常非常不高兴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陈默紧绷的侧脸，心里充满了疑惑。
　　程居敬看起来阳光开朗，人也不坏，为什么陈默会这么讨厌他呢？
　　宿舍里的低气压持续了很久。柏渔大气不敢出，只能假装看书，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他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陈默，对方依旧维持着那个冰冷的姿势，仿佛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终于，陈默似乎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或者说，只是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烦躁。他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周身那股骇人的冷意稍微收敛了一点，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他站起身，拿起水杯去接水，经过柏渔桌前时，目光瞥见那个被冷落的早餐袋子，眉头又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柏渔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陈、陈默……你……好像很讨厌程居敬？”
　　陈默接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接满水后，靠在桌边，喝了一口，目光看着窗外，半晌，才冷冷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刻薄的讥诮：
　　“不是讨厌他。”
　　柏渔愣了一下。
　　陈默转过头，看向柏渔，眼神锐利而冰冷：“我是反感所有Alpha，和Omega。”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柏渔的意料，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为、为什么？”
　　陈默的语气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继续说道：“一群被信息素和原始欲望掌控的‘野兽’罢了。特别是Alpha。”他嗤笑一声，“易感期，标记，占有欲……打着爱情的幌子，行使着动物本能。他们的大脑，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
　　柏渔被这番激烈的言论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从未听过陈默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如此……偏激的观点。
　　“至于专情？”陈默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标记了一个，遇到信息素更匹配的，还是能被轻易吸引。所谓的爱情，在生理冲动面前，不堪一击。”
　　他的目光落在柏渔那张还带着些许迷茫和红晕的脸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语气也更加冰冷现实：
　　“而一个Alpha，一个顶级Alpha，”他意有所指，虽然没有点名，但柏渔知道他在说谁，“他凭什么会真心喜欢一个Beta？一个男Beta？”
　　“Beta闻不到他们的信息素，给不了他们Omega能带来的生理契合和极致愉悦。男Beta甚至连孩子都不能给他们生。”
　　陈默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毫不留情。
　　“他们可能因为一时新鲜，因为你的单纯干净，觉得你好掌控，或者只是单纯想换换口味，来招惹你。”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但玩玩而已。等新鲜感过了，或者遇到更吸引他们的Omega，你觉得会怎么样？”
　　“组建家庭？长相厮守？别天真了，柏渔。”陈默看着柏渔渐渐变得苍白的脸，最后扔下一句，“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我们Beta，尤其是男Beta，在他们那种人的世界里，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配角，甚至……连玩物都算不上。”
　　说完这些话，陈默不再看柏渔，拿起自己的水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重新戴上了耳机，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宿舍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剩下柏渔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脸色苍白，手脚冰凉。
　　陈默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他这两天因为陆少哲的特别对待而产生的那些隐秘的欢喜、悸动和不安分的幻想，彻底浇灭。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是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还是男的。
　　陆教授那样的人，凭什么会真心喜欢他呢？
　　那些亲吻，那些照顾，那些暧昧的话语……难道真的就像陈默说的那样，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玩”吗？
　　因为他好欺负？因为他看起来单纯好骗？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原本就因为身份差距而忐忑不安的心，此刻被陈默这番冷酷的分析彻底击垮了。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和陆教授之间，是这样的不堪和……没有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