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是杯卡布奇诺》鸣蜩半夏

48、第 48 章

　　柏渔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食堂，餐桌上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陈默已经吃完了，正冷着脸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对于柏渔刚才被程居敬叫出去的事，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毫无兴趣。
　　倒是林薇和张茜，一看到他回来，立刻投来八卦兮兮的目光。
　　林薇刚想开口打听，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就变了，接起电话没说几句，就急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交错了？不可能啊！我明明检查过的！……现在就要？……可是……可是我晚上有兼职啊！走不开！”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啊张茜！那个兼职不能请假！会扣钱还会被骂死的！”
　　张茜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替她着急：“要不……我帮你跟兼职那边说说？或者你赶紧去弄作业？”
　　“不行啊！兼职那边是两个人搭档的活，少一个根本忙不过来！而且现在跑去老师办公室弄作业，来回根本来不及！”林薇急得眼圈都红了，抓着头发，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扫过桌上的另外两人——冷着脸事不关己的陈默，和刚刚坐下、还一脸茫然的柏渔。
　　她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柏渔的胳膊，语气急切又带着恳求：“柏渔！柏渔好兄弟！救救我！你晚上没事吧？帮我去顶一下兼职行不行？就今天晚上！求你了！”
　　“啊？我、我？”柏渔完全没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拒绝，“不、不行的……我、我没做过……而且我……”
　　他社恐，他结巴，他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更别说去陌生的地方做兼职了！
　　“很简单的！真的！”林薇急急地打断他，语速飞快，“就是在市中心一家新开的清吧‘迷雾’当服务生，端端酒水，收拾下桌子就行！老板人挺好的！张茜可以跟你一起去！她熟流程！她会帮你的！”
　　张茜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柏渔，帮帮忙吧，不然林薇这作业和兼职都得黄了。”
　　柏渔看着林薇那副快要急哭的样子，又想到她平时对自己也挺照顾，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本来就心软，不太懂得如何拒绝别人，尤其是在对方如此急切的情况下。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默，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是冰冷的反对也好。
　　但陈默显然此刻正在为程居敬的‘打扰’心烦着，不会管这种小事。
　　柏渔的心沉了沉，他知道指望不上陈默了。
　　“……那、那好吧……”柏渔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就、就今天晚上……”
　　“太好了！谢谢你柏渔！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林薇瞬间破涕为笑，激动地差点抱住他，“下班请你吃宵夜！张茜，你多照顾着点柏渔啊！”
　　张茜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
　　事情就这么仓促地定了下来。
　　柏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剩下的饭，心里已经被晚上要去兼职的恐慌填满。端盘子？当服务生？要和那么多陌生人说话？他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但答应的事情，又不能反悔。
　　他只能跟着张茜，在傍晚时分，坐上了去往市中心的地铁。
　　傍晚，“迷雾”清吧刚刚开始营业，灯光调得昏暗暧昧，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
　　张茜显然是这里的熟手，利落地给柏渔套上一件略显宽大的服务生马甲，简单快速地跟他交代着流程：“主要是把后厨做好的酒水饮料送到客人桌上，看到空杯子空盘子就收回来，很简单，别紧张。”
　　柏渔紧张得手心冒汗，手指僵硬地捏着托盘边缘，亦步亦趋地跟在张茜身后。哪怕只是看着张茜如何微笑着与客人短暂交流、如何平稳地端送酒水，他都觉得难度极高。
　　“放轻松点，柏渔，就当锻炼了！”张茜拍拍他的肩膀，试图给他打气。
　　柏渔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最初的忙乱过后，柏渔稍微适应了一点，虽然动作依旧笨拙生硬，但至少能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完成一些简单的送餐和收拾工作。他尽量待在灯光更暗的角落或者后厨附近，祈祷不要有人注意到他。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他端着几杯调好的鸡尾酒，准备送往角落一桌客人时，清吧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新的客人进来了。
　　柏渔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只见陆少哲正从门口走进来。他今天没穿西装，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冷峻，金丝眼镜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光。
　　而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一个非常漂亮、非常高挑的女人。她穿着优雅的连衣裙，外面搭着一件质感很好的风衣，长发微卷，妆容精致，气质出众。她微微侧着头，正笑着和陆少哲说着什么，姿态亲昵而自然。
　　两人并肩走进来，一个冷峻矜贵，一个明艳动人，瞬间吸引了清吧里不少人的目光，像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标配男女主角，般配得刺眼。
　　柏渔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里的托盘猛地一歪，杯子里的酒液剧烈晃动，差点洒出来！
　　他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手脚冰凉，心脏疯狂地擂鼓，几乎要跳出胸腔！
　　是……是她吗？
　　办公室里那抹红色的主人？
　　原来……真的是有别人的……
　　巨大的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痛楚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托盘里，转身就想往后台躲！
　　“哎！柏渔！小心点！”旁边的张茜及时扶了他一把，才没让托盘掉地上。她也看到了刚进来的陆少哲和那个漂亮女人，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压低声音兴奋道：“哇！陆教授！他居然会来这种地方？还带了女伴？好漂亮啊！是他们学院的老师吗？看着好配……”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柏渔心上。
　　柏渔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立刻消失。
　　张茜兴奋地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柏渔那副失魂落魄、快要碎掉的难看脸色。她猛地想起之前林薇的八卦和柏渔最近反常的低气压，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的兴奋立刻变成了尴尬和同情。
　　“呃……那个……柏渔，你……你没事吧？”张茜小声问道，有些手足无措，“要不……你去后厨帮忙洗杯子？外面我来应付？”
　　柏渔用力地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没、没事……我、我可以……”
　　他不能临阵脱逃，这是林薇的兼职，他答应了要做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死低着头，端着托盘，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绕了一个大远路，尽可能远离门口那桌新来的、格外耀眼的客人，将酒水送到了目标桌位。
　　整个过程，他的后背都绷得紧紧的，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熟悉的视线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但他不敢回头确认。
　　送完酒，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后厨区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
　　原来……亲眼看到，比任何猜测和听说，都要残忍一百倍。
　　张茜担忧地跟了进来，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小声安慰：“也许……就是普通朋友呢？柏渔，你别多想……”
　　柏渔只是摇头，眼圈泛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普通朋友？会那样并肩走来，笑得那么自然亲昵吗？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只想这个晚上快点结束。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柏渔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炼狱里煎熬。
　　他把自己缩成了鹌鹑，恨不得能隐形。只要听到吧台那边传来需要送餐的指令，他都会先心惊胆战地确认目的地是否远离陆少哲所在的那一桌。但凡有任何可能靠近那边的任务，他都会立刻找借口推给张茜或者其他兼职生。
　　“张、张茜……3号桌的果盘……你、你去送一下吧……”
　　“李哥，能、能不能帮我把这杯酒送到……那边角落那桌？”
　　他的异常明显到连后厨的师傅都看出了不对劲，调侃了他一句：“小伙子怎么了？跟做了贼似的？外面有债主啊？”
　　柏渔只能苍白着脸，胡乱摇头。
　　幸好，张茜很够意思，大概猜到了他的窘境，几乎承包了所有需要靠近陆少哲那桌的服务工作。其他兼职生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能帮也就顺手帮了。
　　陆少哲和他那位漂亮的女伴，似乎也完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坐在相对僻静的位置，低声交谈着，偶尔能听到那个女人悦耳的笑声传来。他们点了酒水和小食，但并没有过多地使唤服务生，仿佛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谈事情。
　　这无形中减少了柏渔需要面对他们的几率。
　　但即便如此，柏渔还是觉得如芒在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偶尔会如同精准的雷达般扫过忙碌的大厅，即使他躲在最昏暗的角落收拾桌子，也觉得无所遁形。
　　他不敢抬头，不敢往那个方向看，只能拼命地找事情做，用忙碌来麻痹自己那颗酸涩又抽痛的心。收盘子，擦桌子，补充餐具……他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动作机械又僵硬。
　　原来……这就是他小心翼翼珍藏的、以为或许是特别的“心意”……
　　原来……在陆教授那样的人身边，随时都可以有这样光彩照人、举止得体的女伴……
　　那他算什么？
　　一个喝醉了会吐他一身、还会强行拉着他陪睡、需要他费力照顾的……麻烦？
　　一个普通到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连话都说不利索的……Beta学生？
　　巨大的落差和羞耻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之前那些隐秘的欢喜和期待，此刻都变成了扇在自己脸上的响亮耳光。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陈默的话。
　　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的良心和一时兴起的“心意”上。
　　尤其当对方是陆少哲这样的Alpha时。
　　“柏渔？柏渔！”张茜的声音把他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发什么呆呢？快打烊了，帮忙把外面的椅子都归位一下。”
　　“哦、哦！好！”柏渔猛地回过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拿起抹布，埋头冲向大厅，开始卖力地擦拭桌椅，将它们摆放整齐。
　　他用尽全力忙碌着，几乎不敢停下来喘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底那股快要溢出来的难过。
　　打烊的时间终于到了。
　　客人们陆续离开。
　　柏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竖着耳朵，紧张地听着门口的动静。
　　终于，他听到了那个熟悉冷感的声音，似乎在和那位女伴道别。然后是风铃再次响起的声音——有人出去了。
　　他偷偷从柱子后面探出一点点视线，小心翼翼地望过去——
　　只见陆少哲和那位漂亮女士正并肩站在清吧门口的路灯下，似乎在等车。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那个女人笑着对陆少哲摆了摆手，然后姿态优雅地坐进了一辆停过来的出租车里。
　　出租车驶离。
　　陆少哲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影。他拿出手机，似乎在看什么。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清吧的玻璃门，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那个正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张望的柏渔身上。
　　柏渔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柱子后面，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
　　完了……
　　柏渔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柱子，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风铃清脆的响声如同丧钟，敲在柏渔的心尖上。那熟悉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强大存在感，不容忽视地侵占了刚刚安静下来的清吧空间。
　　柏渔死死贴着冰冷的柱子，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自己能变成柱子的一部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柏渔？收拾好了吗？我们可以走……”张茜的声音从后台方向传来，伴随着她走出来的脚步声。然而，她的声音在看到门口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张茜显然也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陆少哲，又看了看柱子后面那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柏渔，瞬间明白了什么。
　　陆少哲的目光没有分给张茜一丝一毫，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锁定在柏渔躲藏的那根柱子后面，声音冷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柏渔，出来。”
　　柏渔的身体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茜看看陆少哲那副明显来找人的架势，又看看柏渔那副吓破了胆的样子，非常识趣地、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那个……陆教授……柏渔……我、我先回学校了！明天见！”
　　说完，她几乎不敢多看，抓起自己的包，低着头，飞快地从陆少哲身边溜出了清吧，还“贴心”地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
　　清吧里，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
　　柏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个张茜真实一点靠不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了。
　　“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陆少哲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沉，更冷，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压迫感。
　　柏渔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僵硬的身体从柱子后面挪了出来，自始至终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陆少哲看着他这副瑟缩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他转身，推开清吧的门，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指令：
　　“跟上。”
　　说完，他便径直朝着路边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走去。
　　柏渔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跟上？去哪里？他不想去！他一点也不想再和陆少哲有任何单独的接触！
　　然而，陆少哲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
　　那目光里的警告和不容抗拒，让柏渔所有反抗的念头都瞬间瓦解。
　　他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清吧，挪向了那辆如同深渊入口的黑色轿车。
　　晚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冰冷和恐惧。
　　陆少哲看着柏渔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没有任何催促，只是用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看着他，直到柏渔认命般地、颤抖着手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车厢内空间密闭，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冷冽气息更加浓郁，几乎让柏渔窒息。
　　陆少哲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之中。
　　他没有问柏渔为什么在这里兼职，没有解释那个漂亮女伴是谁，甚至没有多看后视镜里那个缩成一团、脸色惨白的小结巴一眼。
　　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而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柏渔感到恐慌和窒息，他知道，目的地绝不会是学校宿舍，而是那个带给他无数混乱、暧昧、以及此刻只剩下冰冷和难堪的——陆少哲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