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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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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陆少哲的经济学原理课。
柏渔坐在熟悉的最后一排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那种熟悉的、因为即将面对陆少哲而产生的忐忑和心悸再次不受控制地涌现。
他会用什么眼神看自己?会不会因为昨天自己从他办公室跑掉而生气?会不会又做出什么让他无所适从的举动?
各种猜测和恐慌在他脑海里交织,让他坐立难安。
然而,当那沉稳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走廊尽头响起,当陆少哲挺拔冷峻的身影拿着教案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柏渔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孔,心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剪断了!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坦然,意外地涌了上来。
他跑什么?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可能被欺骗被玩弄的人是他柏渔!该生气、该质问的人也是他柏渔!
凭什么他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忐忑不安?
陆少哲是教授又怎么样?是顶级Alpha又怎么样?就能随便戏弄别人的感情吗?
想到陈默早上那番冰冷又透彻的言论,再对比自己之前那些可笑的心动和期待,柏渔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平静。
对,他也可以像陈默一样,他不需要为别人的行为负责,更不需要因为别人的喜恶而患得患失。
他能掌控的,只有他自己。
于是,当陆少哲的目光如同往常一样,状似无意地扫过全班,最终落在他这个方向时——
柏渔没有像过去那样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或者假装看书。
他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迎上了那道深邃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四目相对。
陆少哲的目光似乎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似乎有些意外于柏渔今天这不同寻常的平静和……直视?
柏渔的心跳依旧很快,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微微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
他看见陆少哲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陆少哲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无意间的扫视,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一切如常。
没有预想中的质问,没有冰冷的警告,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关注。
陆少哲的讲课依旧精彩而冷静,逻辑清晰,言辞精准。他不再频繁地将目光投向柏渔的方向,甚至比平时更加……公事公办。
这种彻底的、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的冷漠,反而让柏渔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虚张声势的勇气,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切的、冰凉的失落和……自嘲。
看吧,柏渔。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对于陆教授来说,你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时被忽略的普通学生而已,那些短暂的特别,那些暧昧的靠近,果然都只是……错觉,或者更糟,是游戏。
他低下头,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指悄悄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掌心,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让委屈和难过的情绪泛滥。
他只是默默地、一点点地,将心里那个曾经因为对方而泛起波澜的角落,重新用冰冷的理智封冻起来。
像陈默那样。
虽然很难。
但他会努力学会。
下午的两节专业课,柏渔都上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那种刻意为之的疏离和沉默,还是落在了旁边陈默的眼里。
陈默的目光在他过分安静和挺直的背脊上停留了片刻,冰冷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欣慰。
至少,这个看起来总是怯生生的柏渔,似乎终于开始学着竖起自己的尖刺了。虽然那尖刺还很稚嫩,甚至可能一碰就碎,但总好过毫无防备地任人拿捏。
下课铃响,学生们收拾东西,嘈杂地涌出教室,准备赶往下一节课的教学楼。
柏渔低着头,混在人群中,跟着陈默、林薇和张茜一起往外走。他能感觉到讲台上那道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只是加快了脚步。
陆少哲并没有出声叫住他,或者用任何方式阻拦。他就那样站在讲台上,平静地整理着教案,仿佛柏渔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课离开的学生。
这种彻底的忽视,让柏渔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也好。这样最好。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也狠狠掐灭。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几人照例一起去食堂。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寻常。
林薇咬着筷子,看看身边低着头,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柏渔,又偷偷瞄了一眼对面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比平时更加沉默冰冷的陈默,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张茜,挤眉弄眼。
张茜会意,清了清嗓子,试图活跃气氛:“哎,我说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陈默,你昨天……”
她话没说完,陈默一个冷眼扫过来,瞬间让她把后半句“是不是喝多了”给噎了回去。
林薇壮着胆子,又把目标转向柏渔,压低声音:“柏渔,你呢?怎么啦?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跟陆教授……”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促狭的试探。
柏渔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就是……有点累……”
他的否认苍白无力,任谁都看得出他心里有事。
林薇和张茜交换了一个“果然有情况”的眼神,正想再八卦几句——
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餐桌旁,带着一身运动后的热意和阳光气息。
是程居敬。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陈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眼神冰冷地扫过程居敬,然后便低下头,自顾自吃饭,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林薇和张茜也立刻噤声,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和好奇。
所有人都以为程居敬又是来找陈默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程居敬的目光只是在陈默那冷硬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便迅速移开,最终落在了……柏渔身上。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甚至带着点……歉意和不安?
“柏渔同学。”程居敬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洪亮张扬,反而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难得的郑重,“能……耽误你几分钟吗?有点事……想单独跟你说一下。”
“啊?”柏渔完全懵了,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程居敬,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气压更低的陈默。
找他的?程居敬能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跟他说?
林薇和张茜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陈默吃饭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程居敬见柏渔愣着,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更加诚恳:“是关于……昨天的一些误会。很重要。”
昨天?误会?
柏渔更加疑惑和不解了,他看着程居敬那双难得认真的眼睛,又感受到旁边陈默身上散发出的骇人冷气,以及林薇张茜探究的目光,脑子乱成一团。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匆匆扒拉完碗里最后几口饭,站起身,声音发干:“……好、好吧。”
他不敢看陈默的反应,低着头,跟着程居敬离开了嘈杂的食堂。留下餐桌上面面相觑、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林薇和张茜,以及……
对面那个周身寒气几乎快要实质化、仿佛下一秒就要掀桌子的陈默。
食堂外的冷风吹散了里面的喧嚣和油腻气味。柏渔跟着程居敬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心里七上八下,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程居敬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早已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和忐忑,他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柏渔:
“柏渔,那个……我就直说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好意思,“昨天……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说完那些话……陈默他……后来有没有说什么?他是不是……更讨厌我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陈默后来说什么?
陈默说了“甜言蜜语谁都会说”、“真心只在说出口时是真的”、“时过境迁靠良心”、“依靠自己最可靠”……句句如冰锥,彻底否定了程居敬那番告白的所有价值和可能性。
这话他能直接告诉程居敬吗?那不是拿刀子往人心窝肺管子上戳吗?
柏渔看着程居敬那双写满紧张和期待的眼睛,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么残酷的话。他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声音细弱又委婉:
“程、程同学……陈默他……他的性格你也知道……他、他对谁都那样……冷、冷冷的……”他努力组织着语言,“他、他可能……就是不太习惯别人靠太近……也、也不是针对你……”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抬起头,试图劝说:“其实……学校里有、有很多很好的Omega和Beta……你、你条件这么好……没必要……非、非在……”
“非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程居敬接过了他的话,嘴角扯出一个有点苦涩又有点倔强的笑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柏渔。谢谢你好心。”
他摇了摇头,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但我不是没试过。Omega也好,Beta也好,漂亮的,温柔的,活泼的……我都见过。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他看向食堂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那个冰冷的身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一见钟情听起来特假,特不靠谱。但我看见陈默第一眼,就TM跟被雷劈中了一样,挪不开眼。我就觉得……就该是他。”
“我知道他难搞,知道他不待见Alpha,知道我这追法可能蠢透了……”程居敬挠了挠头,脸上又露出那种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执拗的神情,“但我这人就这样,认死理。撞了南墙我也不一定回头,我可能还想试试能不能把墙撞个窟窿。”
柏渔彻底无语了。他看着程居敬那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架势,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无奈。
这人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么……坚韧不拔?陈默那些冷言冷语和拒人千里的态度,在他这里好像完全不起作用?
“所、所以……”柏渔艰难地开口,“你、你还是不打算放弃?”
“放弃?怎么可能!”程居敬像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眼睛瞪得溜圆,“这才哪儿到哪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拍了拍柏渔的肩膀,又恢复了点平时那阳光灿烂的样子,虽然笑容里多了些郑重:“柏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他肯定没说什么好话。不过没关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信了!”他给自己打着气,眼神亮得惊人,“你放心,我以后注意方式方法,尽量不惹他那么烦了。但让我放弃?没门儿!”
看着程居敬这副越挫越勇、甚至被打击后反而更加斗志昂扬的样子,柏渔所有劝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程居敬点上一排蜡,祈祷这位勇士将来被陈默那座冰山虐得体无完肤的时候,还能保持住这份惊人的乐观和……傻气。
“那、那你自己……多保重……”柏渔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必须的!”程居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走了!谢谢啊柏渔!下次请你喝奶茶!”
说完,他转身,迈着轻快又坚定的步伐,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柏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一个不相信任何真心。
一个偏偏有着耗不尽的热情和执着。
这俩人……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啊?
他摇了摇头,转身,怀着更加沉重和迷茫的心情,慢吞吞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