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的梦境》戏与歌剧

18、是结尾又是开端

　　在那次拜访结束后，洛小眠连着好几天都把自己关着屋子里。

　　安梦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该不该做点什么准备。

　　终日忧心，脑子里仿佛塞满了一团被水浸湿的棉絮，沉甸甸又理不出头绪。

　　心间烦闷，但却令他突然想起了件要紧事。

　　洛小眠好像曾和他说过自己的生日，算算时间，是一个周四，或许就是明天？

　　能有件事转移注意是种很好的放松方式。至少安梦的思绪大半落在了思考礼物上。

　　程迹不知道安梦脑海中的变化，只觉得恋人从早就开始坐在床边对着禁闭的窗户发呆。

　　“还在担心吗？”中午，程迹终于不愿干看着了。

　　“欸？”安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我是在想洛小姐生日礼物……啊，我当时都忘了和你说。”

　　安梦回想起自己忘记把这事告诉程迹的原因，轻轻瞪了眼他。

　　程迹唇角往下压了一点，眼帘下垂，做出副有点委屈的模样。

　　他轻轻环住安梦，任由恋人顺势依靠在自己身上：“礼物嘛……”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多买的八音盒，“送八音盒怎么样？她也喜欢紫色。”

　　安梦听了也是心动，但又有些犹豫。

　　程迹看出他的顾虑：“包装很精致，而且保存的很好，没有落灰。”

　　“那就这样吧。”一桩大事解决，安梦松了口气，觉得心情愉悦不少。

　　程迹去拿八音盒了，安梦推开旅馆的窗，想呼吸一口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却猛地怔住。

　　窗外的世界，正在无声地褪色。

　　不是阴天的那种灰蒙，而是像一幅被水反复冲洗的油画，色彩正从边缘开始一丝丝抽离。

　　对面屋顶原本明艳的红色瓦片，褪成了陈旧的砖红；楼下旅馆花坛里那片蓬勃的蓝色鸢尾，颜色淡得近乎发白，像是被阳光晒得伤了肌肤。

　　更令人不安的是声音的消失。

　　往常这个时候，街上应是孩童追逐的嬉笑声、史莱姆蹦跳的黏腻声响和各色摊主热情的吆喝。此刻，却只有一片压抑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一样的寂静。

　　几只钟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漂浮，它们不再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而是偶尔泄露出几声扭曲、拉长了的呻吟，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痛苦地挣扎。

　　“程迹……”安梦下意识地抓紧窗棂，回头呼唤恋人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程迹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目光望去，脸色也瞬间凝重。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片正在失去生机的世界，最终只是将手轻轻覆在安梦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但安梦却感觉到那温暖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正在渗入。

　　“它等不及了。”程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判决。

　　他们决定立刻去找洛小眠。这一次，门板上没有凝结的露水，那块“不接待客人”的木牌还未撤下，歪斜地挂在上面，仿佛主人已无力维系任何表面的整齐。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吱呀声在过分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屋内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客厅中央那个曾绘制着精密法阵的地板，此刻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腐蚀了。木地板上蔓延开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仿佛拥有生命，在缓慢地脉动、扩张。

　　壁炉旁那口曾熬煮着深紫色药液的大铜锅翻倒在地，锅沿破损，里面残余的液体早已干涸，只留下一滩不详的、仿佛烧焦般的污渍。

　　而洛小眠，就蜷缩在离那片黑色纹路不远的长椅上。

　　她似乎睡着了，又像是昏迷。那头漂亮的灰色长发失去了往日松软的光泽，变得有些枯槁，几缕发丝被冷汗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穿着那件祭礼上穿过的浅紫色的裙子，但裙摆的边缘，竟然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仿佛她整个人也正随着这个世界一起，缓慢地消散。

　　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椅边，指尖距离地面那些蠕动的黑色纹路，只有一寸之遥。

　　“洛小姐！”安梦惊呼一声，就要上前。

　　“别动！”程迹猛地拉住他，眼神锐利地盯地面，“那些东西……在‘吃’掉这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条黑色的纹路像毒蛇般突然昂起，“舔舐”了一下旁边一只倒扣的茶杯。下一秒，那只白瓷茶杯就像被腐蚀了一般，无声地融化、塌陷，最终化为一小撮黑色的灰烬，融入了那些纹路之中。

　　得到这份滋养，纹路扭曲了一阵，紧接着伸长了许多，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长椅上的洛小眠发出一声极轻的、痛苦的呓语。她缓缓睁开眼，灰色的眼眸失去了大部分神采，显得空洞而疲惫。

　　她看到了门口的两人，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

　　“你们来得可有点早，”她声音轻的像叹息，“来庆祝我生日的话，明天再来吧。”

　　“现在居然还在说玩笑话吗？”安梦只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焦心过，“你当初说下一个可怕的事发生还要很久，也只是骗人的吧？”

　　洛小眠笑了笑，她已经没精力去说什么了。

　　挣扎站起来，她踉跄一步，还好程迹和安梦扶住她。

　　“帮我把那边桌上的刀拿过来。”她喘息着，“它在拒绝我，我梦境的主导权已经被剥夺了。”

　　“所以所谓魔女，其实只是因为梦境世界做梦的人可以随时实现自己的幻想吗？”安梦顺着洛小眠的意把她带到黑色纹路前。

　　洛小眠挣开安梦的搀扶，径直跪在纹路中央。

　　黑色的纹路只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就疯狂爬上洛小眠的身体。

　　但稀奇的是，那纹路仿佛给洛小眠带去生命力，她原本在极速枯槁的身体开始逆流，只眨眼间就恢复了原先灵动的她。

　　“是啊。”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拉住安梦的手，纹路沿着这份链接也爬上安梦的身。

　　程迹就站在他们身后，却只能看着。

　　“那么，”在黑色纹路彻底将他们吞没的一瞬间，程迹听到洛小眠轻声道，“我就带他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