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的梦境》戏与歌剧

17、万千个魔女构的影子

　　几乎是一大早，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程迹和安梦就敲响了洛小眠家的木门。门板上凝结的露水沾湿了程迹的指节，带来一丝沁人的凉意。

　　原本以为他们要等好一会，顺道迎接下洛姑娘的起床气，但他们的手刚从门板上落下，门内立刻就响起了由远及近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洛小眠看着门外神情凝重的两人，似乎没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复杂情绪。随即，她像是为了打破这过于沉重的气氛，坏心眼地勾起指尖，一小股清凉的风凭空出现，打着旋儿钻进程迹和安梦的衣领里。

　　这一冻果然有效果，至少安梦是一下子回过神了。

　　安梦急着想和洛小眠说昨晚发生的可怖的事，但洛小眠先他一步开口：“这么早来找我，是又出事了吧，进来说。”她侧身让开通道。

　　客厅和他们第一次来时一样整洁，壁炉没点火，旁边那口架在小火上的大铜锅却正咕噜噜地冒着粘稠的气泡，深紫色的药液翻滚着，不时鼓出一个破裂的气泡，散发出更浓郁的苦涩，吸引着安梦不安的视线。

　　程迹瞥见客厅桌上摊开的笔记，距离较远安梦看不清字，但根据零星的插画，安梦大致推出是在说熬药的。

　　“我最近……太无聊了。”洛小眠寻着两人视线望去，解释道，“发现笔记上还有关于药水的熬煮方法。”

　　她说着，走向橱柜，踮起脚，从顶层取下一只雕刻着缠绕花藤的旧铁盒。打开盒盖，她用小银勺往白瓷茶壶里舀了些许茶叶，动作优雅却略显迟缓。她停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向安梦，语气放得轻快了些：“啊，那个，可以请你去帮我买一下糖吗？我忘了家里方糖用完了。”

　　这个请求来得有些突然，但安梦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好，我很快回来。”他转身推开木门，阳光瞬间涌入，又随着门扉的合拢而被隔绝在外，屋内重新归于略显昏暗的静谧。

　　木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仿佛一个信号。程迹直视洛小眠的眼睛：“你最近，还是很忙吧，实验进行到哪一步了？”他看了眼木门，“你把他支开，为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他是无辜被你卷进来的，多余的因果对他不好。”洛小眠放下茶叶，语气变得冰冷而疏离，“实验，是啊，你看见那锅药水了吧，那就是我的新进展。”

　　“那天我被怪物附身后，确实让我失望了一阵，但我不甘心。”洛小眠视线落在笔记上，“我来到梦境世界五百年了，自从我成为在笔记上留痕的第十九位魔女，翻来覆去的研究前人留下的记录，一直不明白第十位魔女记载的黑暗是为了下一位的光明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被来自异世界的怪物融合，联系第十三位魔女留下的药水方子，我终于懂了。”洛小眠毫不示弱与程迹对视，“怪物的融合让我不再属于任何一方，哪怕回到我原先的世界也逃不过一死，而梦境世界成员数量是固定的，现在魔女位相当于是空出来，而异乡人变成了三个。”

　　“所以昨天我和安梦被拉到陌生空间，是它在判断谁才是真正梦境世界对接的人吗？”程迹眉头紧蹙，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它着急了，异乡人数量变多，魔女位置空缺，这都容易让梦境世界崩溃。”洛小眠取过两只杯子，走到大锅旁，舀出两杯放在餐桌上，“原本是只能一次离开一个的，但第十三魔女的方子，等安梦回来，我和他一人一杯，里面有我的血和一点头发，这样就算是我和他绑定，在你成为新魔女、稳定住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凭借这份联系，带着他强行突破界限，回到他的世界。”

　　“那光明从哪里谈起？”程迹毫不客气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循环。”

　　“那就不得不提，在笔记上第一个留痕的魔女了。他预言了一切。”洛小眠叹口气，招招手，笔记朝她飞来。

　　游子前仆后继地背井离乡，去往美好的牢笼，以换取上一人离开，沾满血腥的单程票越伸越长，直到无名之物将灾厄降临一人之身，囚徒们的祈愿终将在最后一人身上实现。

　　她抬起眼，看向程迹，眼神平静得可怕：“这很明确了吧？不是你，就是我，不会再有新的异乡人了。这就是最后的……轮回。”

　　咚咚，安梦推门进来。

　　洛小眠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突然有一丝后悔，或许刚刚声音不该那么大，安梦可能听见了……但他笑得很正常，或许没有？

　　“糖我买来了，太早了，我等了一会店才开。”安梦笑着把糖递过去，面色如常，“你们在说什么呢？在门口就听见你们聊得热闹了。”

　　他自然地在程迹边上坐下，手指不经意地擦过程迹的手背，冰凉一片。

　　“想起以前歌莉娅小姐和我说的少女和猫的故事了。”洛小眠瞬间换上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点怀念的笑容，转身走向餐桌去泡茶，借此掩饰自己瞬间的慌乱。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安梦背对着她在和程迹说话，放下心来，把药水倒进自己和安梦的那两杯茶里，深紫色的药液迅速与琥珀色的红茶融合。

　　她把茶放到两人面前，见他们没有喝的打算，也不急，而是询问起安梦昨晚的事。

　　“是啊，昨晚那只猫原本还只是躺在木盆里死了，谁知道抱起来就成纸片了呢？”安梦完全没了刚来时的紧张，反而分享谈资似的悠哉地和洛小眠说起昨晚的经历。

　　洛小眠煞有介事地点头，让安梦不要太担心，嘴上说着“两次这种可怕的事隔了两个月，下一次没这么快来”，但心底的警报却已拉响——安梦的态度转变太大了。

　　安梦猜出是自己前后变化太大，只推说是出去走了一圈放松了心情，并且表达对洛小眠的放心。

　　“洛姑娘一定有办法，不是吗？”安梦胜券在握的神情令洛小眠恍惚一瞬，她越发觉得安梦听到了什么。

　　但也只是一愣神，她突然绽出灿烂的笑。

　　“当然，我当然有办法。”茶的热气已经散差不多了，洛小眠端起自己的茶杯，摆出喝酒碰杯的架势：“庆祝我们的相逢！”

　　三只茶杯轻碰在一块，茶汤隐约倒映出三张神情各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