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童话》桃李成溪

7、鼹鼠的家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第一次去鼹鼠先生家，还是给她带来了震撼。

　　在长长摆满小夜灯的地洞里，无数发绿的萤光下，棕褐色的泥土散出淡淡潮湿，这味道跟白蘑菇屋里发霉的浆果不像，反而更像是雨的气息混着草根有微微的苦涩。

　　安梨觉得鼹鼠先生一定是个勤劳的人，他不止用土堆装了小夜灯，还用外面盛开在阳光下的野花进行装饰。

　　她认出这种野花，叫格兰铃，习性好水，一贯爱生活在河边。格兰铃的花朵跟铃铛很相似，中间吐出一点鹅黄花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

　　安梨愣在原地，有一瞬间，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变成了清澈的小溪，哗啦啦欢快流淌，变成了一支独属于夏日的歌。

　　抱着果酱和烤好的面包，她踩着湿润的泥土，慢慢向前走。

　　实话实说，地洞中的泥土实在是糟糕，由于太阳照不到土里，这儿是略带泥泞的，每走一步就会有薄薄的黏土粘在草鞋底。

　　等她来到地洞深处的门前，脚下的鞋子早已粘上厚厚一层土。

　　安梨叹口气，刚准备脱掉鞋子，面前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哈喽，鼹鼠先生。”她面不改色放下抬到半空中的腿，伸手向他房子的主人打个招呼，“我带了好吃的面包，您要尝尝吗？”

　　鼹鼠先生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头，“谢谢您。”

　　安梨摆手笑着：“不用客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凭借她的直觉，她觉得这个家伙肯定脸又红了。

　　“鼹鼠先生，您这儿有鞋子吗？我的鞋被泥巴霸占了。”安梨没有进门，抱着面包毫不客气询问。

　　鼹鼠先生：“有。”

　　他转身弯腰拿了双自己的鞋子递过去，他的脚比安梨的大许多，不过这鞋当成拖鞋穿也很不错。

　　穿好鞋，安梨走进去，笑着问：“鼹鼠先生，我还没敲门，您怎么知道有人来了？”

　　“我……眼睛不好，但……但鼻子很灵。”

　　安梨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来鼹鼠的眼睛因为长期不见光退化的厉害，变得跟一颗绿豆似的。她仔细观察了面前黑乎乎一坨鼠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挺大，有黄豆那么大，黑乎乎、湿漉漉的。

　　“我还以为是我们心有灵犀呢。”她先开玩笑的将面包放在用橡木做的桌子上，然后又面色如常说：“你的桌子真结实，比用洋甘菊做的更好。”

　　鼹鼠先生在安梨看过来的一瞬将目光移开，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我……会做木头椅子，您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

　　“真的吗？”安梨狡黠地眨眼，挑着眉毛说：“这太棒了，亲爱的先生，我刚好缺几个木头家具，如果您能帮忙，我不胜感激。”

　　在森林里，通常妻子会唤丈夫为亲爱的先生，就如安梨喊他一样。黑黝黝的眼惊愕许久，他挠挠毛茸茸的脑袋，想了许久鼓起勇气问：“您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家，这里很漂亮。”

　　说这句话时他并没有结巴，相反，他的语气是羞涩期盼中带着一些小骄傲。

　　这才符合他的年纪啊。

　　安梨摸摸胸口，觉得这家伙突然的主动竟然这么令人心跳加速。

　　哦，上帝，她一定是病了。

　　“好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面是夹杂着小愉悦的。

　　接下来的时间，安梨跟着鼹鼠先生逛了一圈。

　　他的家很大，有很多的房间，墙面、天花板也不是寒酸的泥土，而是用木板切成薄片贴上去，这样即使没有阳光，它依旧干净清爽。大个的用陶土烧制的花瓶、摆满鲜花的架子、天鹅绒的地毯、鸟羽毛编的风铃、丝绸的窗帘……

　　一路上，安梨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比遇见小鼹鼠还要快。好吧，她承认金钱的力量是显而易见的，比可爱的鼹鼠还要大。

　　“天呐，你的家真的很大很豪华。”她坐在秋千架上晃来晃去，没错，鼹鼠的家里也有秋千架，并且与她的相比，这个是用天鹅绒毯子扎的，躺着更加舒服，“真幸福，比我的白蘑菇屋还要幸福。”

　　尽管安梨一直认为自己的白蘑菇屋是世上最好的房子，但在这一刻，她的心可耻的动摇了。

　　许多她没见过的东西，鼹鼠先生都有，真是太幸福了。

　　“鼹鼠先生，您的家冬天一定很暖和。”
　　鼹鼠先生很赞同安梨的话，点头说：“这里冬暖夏凉，是睡觉最好的地方。”

　　难怪他不喜欢出门，要收她有这么个家，她也不出门。就算是出门，也是去采最漂亮的鲜花铺在家里。

　　等安梨从他的家出来时，鼹鼠先生执意送她，即使她再三拒绝，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安梨的嘴角疯狂上扬，但嘴上却说：“那好吧。”

　　深邃的地洞内，鼹鼠先生提着大夜灯走在最前面，安梨跟在后面，看着他圆乎乎的背影、软得连云都比不上的毛毛，她手痒的厉害。

　　“亲爱的鼹鼠先生，我能摸摸您的毛毛吗？”嘴比脑子快一步，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鼹鼠先生愣住，停下来脚步，就在安梨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他却转过身乖乖打开自己肚子上的大口袋，那是他全身最软、毛发最好的地方。

　　鼹鼠是个爱美容的小鼹鼠，从记事起他就喜欢学习那个人类巫女，往身上涂抹很多美容的玩意儿。

　　珍珠粉、美人鱼的眼泪、圣特罗佩蜗牛的黏液…当然，这些传说中能让人返老还童、美容养颜的东西并没有起很大的效果。

　　鼹鼠仍旧是只黑鼹鼠。

　　但他并不灰心，深信巫女坚持才是胜利的话，每日雷打不动往身上敷珍珠粉做的面膜。

　　每次敷完脸去游泳的时候，他望着水面，竟感觉自己似乎比昨日白了些。

　　于是，他更有动力。

　　单纯的鼹鼠并不知道人类安慰的话术，只一味认死理。

　　在全身各个部位中，他最喜欢的便是肚皮，那儿长着一个大大的口袋，能装很多东西，吃饭的餐具、金币、睡觉用的眼罩、毯子……

　　他很宝贵自己的肚皮和口袋，每日涂的粉都比其它地方厚，因此也从不会让任何动物触碰。森林里有个家伙曾经想将爪子丢进口袋取暖，还被他生气地拿开了。

　　“好舒服啊！”安梨高兴的把两只手都伸进去，感受着被毛茸茸包裹的感觉，暖暖的、热热的。

　　过去在她曾买过毛绒绒的床上四件套，但也完全不能跟鼹鼠的口袋相提并论。

　　赞叹着夸奖大方让人摸毛的鼹鼠，安梨决定马上制作好吃的野葡萄果酱。

　　野葡萄果酱比起浆果，更多了一分酸涩，它会将空气涂满又酸涩又甜蜜的味道，安梨哼着歌，将它称为“美好”。

　　森林的光阴来的很快，眨眼就是秋天。秋天的阳光与夏日是不同的。夏日的光透过翠绿的叶片折射，它的光线柔和又带着奔放。秋天的阳光则是经过沉甸甸果实的遮挡，留出那么些许照进她的白蘑菇屋，显得柔软而萧瑟。

　　果实越来越红，她的白蘑菇屋也越来越小。降低的温度使它逐渐接近枯萎，在无数孢子随风散落后，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安梨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吃完晚餐，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虽然说她会有新的房子，但白蘑菇屋是最后一个。就像她的生命虽然还有很长的时间，但这一刻永远过去了。

　　好好睡上一觉吧，然后期待一个美好的明天。

　　舒舒服服睡到天亮，她伸个懒腰在屋里转了一圈。蝉大叔昨日没有喝酒，他的歌声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安梨推开窗户，笑着对窗户外的山杜鹃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祝你们度过美好的一天。”

　　在她准备筹备新家的时候，鼹鼠先生第一次长时间从地洞里钻出来，他依然戴着那顶大大的天鹅绒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但这回，他不仅站在了日光下，还跑到了有一群动物的蘑菇屋前，被他们注视着。

　　田鼠太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悄悄拉过安梨，偷偷摸摸说：“亲爱的，他怎么也来了？”

　　安梨瞥了眼被夹杂在一群动物间窘迫看脚尖的鼹鼠，大大方方说：“田鼠太太，偷偷告诉你，我正在追求鼹鼠先生哦。”

　　“哦，上帝！”田鼠太太极为不可思议，捂住心脏说：“你在追求鼹鼠先生？这太疯狂了。”

　　安梨摇头说：“这才不疯狂，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儿。田鼠太太，我对天发誓，鼹鼠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他连话都不敢说。”

　　“没关系的，他会回答我的话，他现在跟我说话都不结巴了。”安梨骄傲拍了拍胸脯。

　　田鼠太太还是很吃惊，“亲爱的，是不是他蛊惑了你？我听说鼹鼠先生小时候是跟巫女生活的，他绝对会巫术，还是能迷惑人的巫术。”

　　“太太，您的想法真可爱。”她哈哈大笑，点头说：“就是他迷惑了我，谁让他那一身的绒毛那么好看呢，摸起来手感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