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童话》桃李成溪

6、山葡萄

　　八月份，山野中的浆果迎来丰收期，一片绿叶中长满鲜艳的果实，有圆球状攒成一团的，也有单个小灯笼挂在枝头的，沉甸甸的果实看着十分喜人。

　　等到这时候，动物会迎来狂欢期，大家争先出门，提着篮子早出晚归收集浆果，为遥远的即将到来的冬日做准备。

　　安梨也不例外，她接受不了每日只吃麦子的日子，只能老老实实采集浆果做果酱，以求在冬日大雪覆盖时，为饭桌增添色彩。

　　这日清晨，她背着用浮萍编好的筐子，小跑去了田鼠太太的家中。田鼠太太一家三口爱吃浆果，为了照顾家人口味，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雷打不动参加这场狂欢。

　　“早上好，田鼠太太。”安梨隔着栅栏跟她打招呼，“您准备好了吗，这两日去灌木丛的动物越来越多了，咱们需要加把劲呢。”

　　田鼠太太笑着挥手：“是啊，亲爱的，我昨天从那儿回来时差点被挤成肉饼，咱们要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弄些回来。”

　　见田鼠太太要出来，安梨打开了栅栏门，她踩着满是露水的野草，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刚才一路跑过来，实在是将人累坏了。

　　“田鼠太太，森林的八月真是个疯狂的季节，我们也赶紧去吧，我家里的果酱快吃完了呢。”

　　田鼠太太点了点头，随手关门后，拉着安梨就开始狂奔。在清晨还未消散的雾气中，她带着那股不符合年纪的、少女独有的自由气息，笑着冲她说：“哦，安梨小姐，我知道一个新的灌木丛，那地方的动物可比森林北面少多了，我们今天去看看吧。”

　　安梨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动，断断续续道：“好……好啊。”

　　于是，田鼠太太调转方向，带她往东去了。
　　还没过一会儿，体质较弱的安梨先撑不住了，她摆手示意田鼠太太停下，随后把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哈哈地大口喘气。

　　“田鼠……太太，让我们……歇息……一会儿吧。”

　　田鼠太太轻拍她的背，带着爽朗的笑说：“亲爱的小姐，看来您需要加强锻炼了。”

　　安梨捂住胸口，使劲摇了摇头，她的体力算不上弱，但也比不上田鼠一族生来精力旺盛，喜欢活动。更何况，田鼠太太的身形比她大，腿比她长，迈的步子同样更大。

　　比不了比不了。

　　她连续深呼吸几次，才背着筐子继续前进，当然，这回是走着去的。

　　迎着朝阳，田鼠太太开始跟她聊天，安梨便好奇寻问了她关于鼹鼠先生的事。

　　“其实我很少见他，鼹鼠先生很神秘，白日的时候是看不见他的踪影的，只有等到夜晚，当我睡在地下时，能听见沙沙的挖土声。”田鼠太太回忆过往，笑着说：“那家伙挖洞很厉害，有一次将我们的房子挖开了，就这样，我们有了一次不愉快的见面。”

　　安梨听后若有所思，问：“他脾气很差吗？”

　　田鼠太太犹豫的点头：“大家都这样说。”

　　“是因为他向您发脾气了？”

　　“当然没有，他当时从肚子前的大口袋里掏出几枚金币，然后挖洞跑了。”田鼠太太回忆完吸口气说：“他似乎很害怕跟人交谈。”

　　“这样吗？”安梨搓搓手，不解嘟囔说：“那他的脾气也算不上坏呀？”

　　田鼠太太一愣，随后认同了她的说法，“你说的对，反正我是没见过他发脾气，相反，鼹鼠先生是个大方的人。可能因为他太过神秘，所以动物们总是无法停止想象，你知道的，他们有时太无聊了。”

　　“不过这可不是个好事。”她感慨着摇头，充满愧疚指着天说：“上帝，请宽恕我的罪孽，我不该随便议论鼹鼠先生。”

　　安梨笑着说：“大家的想象天马行空，将他说的天花乱坠，我觉得那家伙不像是会魔法的样子。”

　　“是吗？”田鼠太太睁开眼，微笑面对她说：“可是亲爱的，难道你已经见过他了？哦，也不太可能，据我所知，你们的作息完全相反。”

　　安梨虽然爱熬夜，但也在可控范围，不至于日夜颠倒，而鼹鼠先生不同，他彻底属于黑夜。

　　“田鼠太太，您猜对了，我已经见过他。”她抓住一朵掉落的花瓣放在头上，充满笑意说：“那家伙也半夜挖洞到了我家。”

　　“哈哈哈——”田鼠太太弯腰大笑，“看来鼹鼠先生爱挖别人家的毛病还没改掉。”

　　“亲爱的，我猜鼹鼠先生给你留下的印象应该不错，不然你怎么会为他辩解。”

　　安梨弯唇，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她用极为认真的目光看向田鼠太太：“我只是觉得不能因为臆测而让鼹鼠先生得到一个坏名声，这对他不太公平。”

　　田鼠太太很认同她的话：“你说的对，下次邻居们再聚在一起，我要向他们辟谣。”

　　安梨很高兴田鼠太太表现出来的理解，一人一鼠又越过浅浅的水洼，清澈水面依稀倒影处裙摆的影子，还有几枝下垂的果实。

　　是浆果丛。

　　田鼠太太说的灌木丛已经到了，这里果然跟她说的一样，几乎没什么小动物的存在，只有树下有零星几只蚂蚁。

　　她同田鼠太太对视一眼，彼此间心领神会，撸起袖子冲上前就开始采摘。

　　八月的山葡萄颜色已经发黑，这东西咬上一口能酸掉牙齿，但用来酿酒却很不错。

　　葡萄酒配奶油面包，将是十分浪漫的一餐。

　　摘了满满一筐，红黄橙绿色的浆果晶莹剔透，个个漂亮得很，安梨口中忍不住分泌唾液。

　　回去的路上，她边吃浆果边同田鼠太太请教生活上的问题。

　　田鼠太太生活经验十分丰富，她是个温和有智慧的动物，如一湖清水般包容博大。

　　她笑着向安梨讲述了该怎么制作会旋转的门、怎么酿造不会坏的葡萄酒，比如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要用沸水将器皿煮几遍、然后放在太阳下晾晒……

　　安梨越听越佩服田鼠太太了呢。

　　回到家时，已经是半下午，太阳依旧高悬，但细细地看，它的光芒早已不如中午那样炎热。

　　拖着疲惫的身躯，她们在田鼠太太家门口的栅栏旁分别，安梨独自走向白蘑菇屋。

　　她的腿很酸，负重一筐浆果的滋味谁试谁知道，早知道走路这么累，她应该花些钱坐车。

　　对于花钱，安梨并没有负罪感，她从来不会强迫自己过苦日子，过去上班的时候还敢摸鱼，更别提如今来到森林成了一名自由职业者。

　　她既然有了钱，日子当然要越过越好。

　　“好累，晚上吃什么好呢？烤面包还是烤饼？”她专注低头思索这个很严肃的问题，丝毫没注意到小院里生炉子的地方安安静静坐着一只肥鼹鼠，满身漆黑的绒毛简直是个可爱杀器，让人冒粉色爱心。

　　等安梨瞥见鼹鼠先生，她突然有了些力气，小跑着过去，气喘吁吁打开栅栏门兴奋问：“鼹鼠先生，你来找我买果酱吗？”

　　鼹鼠先生戴着一顶崭新的天鹅绒帽子，头低低垂着，看起来像新婚的妻子，这模样让她忍不住想笑。

　　实在是鼹鼠先生硕大的体型跟羞涩的内心太不匹配，当他有类似回避的动作时，她都会很想笑。

　　鼹鼠先生不了解坏心眼的人类，他有些不适应高悬的日光，一个劲儿拿帽沿遮挡，安梨看出他的窘迫，开口请他进入屋子。

　　“来吧，鼹鼠先生，去我的客厅里面喝些茶。”

　　说着，她迈开脚步向前走，而鼹鼠先生就亦步亦趋紧跟在后，像个跟屁虫一样。

　　“您的果酱又吃完了吗？”安梨用橡子壳做的茶壶倒了水，一口气喝完后就不客气的说：“先生，虽然果酱很美味，但我还要提醒您，它里面放了很多蜂蜜，大量摄食对身体不好。”

　　真是的，鼹鼠又不是小熊，吃那么多蜂蜜怎么能代谢掉。唉，常年不与动物交流的鼠确实是没有什么生活经验。

　　鼹鼠先生向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在他们相隔两三步的地方停下，呆愣愣望着安梨，连两只粉色爪子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安梨笑着说：“没关系，您现在知道也不迟，以后果酱一天最多能吃半瓶，这样对身体更好。”

　　鼹鼠先生耷拉眉毛，虽然依旧是一脸黑色毛毛，但她知道他肯定是垂头丧气的。

　　她表面淡定，其实内心差点被这个戴帽子的、超级可爱的鼹鼠给萌翻了。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邪恶小人跟白天使小人不停打架，一个嗷嗷要哄骗鼹鼠夺走他的果酱，一个则是表示这样做太过残忍，会使良心很痛。

　　安梨忍下犯痒痒的手，扭头去柜子里去给他拿果酱：“先生，等过几天有野葡萄酱，需要我给您送过去吗？”

　　鼹鼠先生抬头，犹犹豫豫指着地下说：“地洞很大，你……你会迷路。”

　　安梨：“你可以给通往你家的路上安上小夜灯，这样以后我去找你就不会迷路。”

　　鼹鼠先生眼亮了亮，抖着胡子同意了这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