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前后的故事》龙莲西

3、婚约者（3）

　　我这个人就是总是想很多。而且很多事情到了最后都会被验证为——真的只是我想得太多。
　　就比如现在，我就很烦自己脑袋里不停冒出的负面想法。
　　安和的事情，我很长时间没想过了。
　　每次一想起来就很讨厌面对以前的自己。
　　我不喜欢那时候的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那是我的一部分。
　　安和如今找我的理由，我能想到的只有——他或许是和对象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家族利益相关？
　　如果是前者，总不能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我更好吧？对曾经爱慕自己并最终放弃自己的女人感到怀念？
　　如果真是这个理由，那可就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如果是后者，我们家已经很久不参与家族事物了。从爸爸开始，我们家几乎是家族里的透明人。只要稍微调查下就知道，我根本毫无权力，也决定不了任何事。找我的理由，联姻？我有这么大价值吗？
　　再或者是我想不到的另一条理由？
　　会是我妈妈那边吗？
　　安和是天空魔法师，与龙签订契约。妈妈是森巫，有自己的湖泊和森林。我虽然是妈妈的后代，但并没有继承森巫的力量。也没有成为魔法师的潜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更准确说视力好一点的普通人。
　　或许是我这双眼睛？
　　现在我的生活相对封闭。而且很早就决定了不与“别科”扯上关系。这也是和爸爸约好的。所以我几乎忘掉了眼睛的事。那时追着安和跑的时候，为了跟上他我对眼睛做了一些训练，后来荒废训练后我的眼睛又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几乎没遇上需要使用这双眼睛的场合。
　　安和本身就是能力突出的天空魔法师，还有自己的龙。他如果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那就只有这双眼睛。
　　我独有这双眼睛继承了妈妈的力量。能看穿拟态或别的伪装。
　　那时候接受训练时确实有人提过，如果我好好开发眼睛的力量，或许能成为不错的魔法师助手，我还沾沾自喜过。
　　所以，是眼睛吗？
　　我想了一圈还是没有答案。听着前面的人边开车边哼歌的声音，我看着窗外，叹了口气，尝试放空思绪。
　　叔叔迟早会发现我没到。
　　但估计觉察到我被人带走还要花段时间。
　　求人不如求己。
　　“还要多久到？”我移开视线盯着司机后脑勺问。
　　司机盯着前方。那里是一条笔直的公路，道路两侧的风景很陌生，我很少来这个地方。
　　“不远了，估计还有十分钟。”
　　“你为什么叫安和主人？”
　　“他就是主人啊？”
　　“你是人类吗？”
　　“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
　　“我是人类生下的，不过不是人类的孩子。”
　　“啊？”
　　“你没听过？我是混种。”
　　“你是魔法……创造的？”
　　“嗯，一只山羊，一件遗物，人血，还有死胎，就是我啦。”
　　“但是这是……”禁止的。
　　人造混种是被绝对禁止的。
　　“你是安和创造的？”
　　“主人不擅长造人魔法，是主人的母亲创造的。”
　　“别开玩笑了……”
　　“夫人也提过您，很想念您呢，说要是当初安和选择你就好了。”
　　“为什么要选我？”
　　“不知道。”
　　“安和现在身边的是谁？”
　　“嗯？”
　　“他对象是？”
　　“啊，她已经死了。”
　　“死……了？”
　　“作为容器来说，她的身体太脆弱了，不适合成为主人的妻子。但是您就不同了，您肯定可以接纳主人的力量，”他愉快地说，“你是森巫的后代吧？”
　　“我不是别科，只是普通人。”
　　“主人担心你的安全才叫我来的。夫人的做法大概会比较粗暴，不过她肯定想不到我会提前带走你。”
　　“什么意思？”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还没想通其中的关键。
　　“你知道我今天要去哪？”
　　“嗯，你的未婚夫只是主人的手下败将罢了，他比不上主人，还是主人更好。而且今天他就会被夫人杀死吧，作为创造混种的材料，他的尸体会很有性价比。”
　　车子朝旁边猛地一拐，眼前出现一栋宅子。宅子顶上是尖尖的，院子外有护栏，车子开过去的时候夕阳正好沉到地平线以下，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但比起心跳声，我更在意那栋不断接近的宅子。
　　安和就在那里吗？
　　他妈妈也在？
　　那个女孩真的死掉了吗？安和默许这一切？
　　为什么？
　　所以现在找我……是让我成为第二个牺牲品吗？
　　他知道我今天要去见订婚对象？
　　特意选的今天吗？

　　车停下了，我打开车门，脚踩在水泥地上。
　　宅子上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鸟叫声。
　　黑色的鸟在宅子上站了一排。
　　天空冰冷地压了下来。
　　司机已经站在了大门前。
　　我顺从地走过去，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有些年头了，以前没听说过安和家在这里买了房子。或许是接手的别人的二手房。
　　也或者只是借用了别人的房子。
　　随着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我走进一片明亮的黄色灯光中。
　　有个人坐在台阶上，穿着黑色衣服，身材修长削瘦，我一眼没认出来。
　　但很快，灯光下那张脸渐渐与我记忆中安和的长相重叠。
　　——安和。
　　我在心里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他比以前看上去年长许多，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停在门口的位置。
　　“为什么……”
　　嘴唇轻动，我无声地问。
　　大厅里再没有其他人。身后的门被关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司机没有跟进来，待在了门外。
　　“真的来了啊。”
　　“什么？”
　　“你还好吗？”
　　“……很好。”
　　“那就好。”
　　安和看上去有些憔悴，心情似乎也不大好，再联想司机之前说的那些话，恐怕让我来这里并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又或者，并不是我想的那些理由。
　　“我刚问他……”我手往后虚指一下，“他说你妈妈想找我？”
　　“啊，那个啊，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干脆我先回去？其实我今天还有些事，比较急，下次再一起吃个饭吧？”
　　我往门后试探性退了一步。
　　安和站了起来。
　　灯光下，差不多一米九的个子再配上一张略有些苍白但五官精致的脸，他看上去像一个散发了颓废气质的修长模特，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压抑沉郁，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他摇了摇头。
　　“恐怕不行，为了你的安全你得在这里住上些日子。”
　　“什么意思……安全？”
　　“你的处境一直很危险，之前你妈妈的领地还能庇护你，现在那里已经换了主人，你联系不上你爸了对吧？”
　　“并没有。我之前还跟他通话了。”
　　“什么时候？”
　　一周前。
　　“昨天。”我说。
　　“你不用骗我。你爸爸前天就失踪了，你叔叔也知道，所以才去找你想把你交给有翼族。”
　　“搞错的是你。叔叔是想和有翼族联姻，家里刚好就我还没订婚。因为我没做好结婚的打算。算了，这都和你没关系。就算真的有危险……我会报警的。谢谢你提醒。”
　　“警察管不了别科的事。”
　　“我不属于别科。我的事就是普通人的事。”
　　“你还是这样。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别人看不出你的心思。”
　　我像被当面扇了一巴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我的心思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说说看。”
　　我冷笑着放缓了语调，问话中间刻意停顿了一会，死死盯着对方眼睛。
　　“我说了你也会否认，没必要，无所谓。”
　　“你的女朋友哪去了？”
　　他没说话。
　　“她知道今天你来见我吗？”
　　安和走下台阶，朝着我的方向过来。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有刀架上脖子，刚才或许不该那么问。但我又绝不愿低头。尤其在他面前。
　　后背贴上门。手摸到门把手。
　　我看着他，他已近在眼前。
　　但我的视线却被另一团黑影吸引。在安和刚才站立的位置，有黑色的丝线从地面升起，那些丝线相互缠绕，渐渐形成一个人形。
　　注意到我的视线，安和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那个黑线形成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是个成年人模样。他一只手向前，对着我们，张开口，那口越张越大，有红色的火焰般的东西从他的肚脐处升起来。接着，红光一闪。
　　我被人猛地扑倒了。
　　耳边炸出巨响。
　　风刮得我睁不开眼。
　　身体四肢都丧失了知觉。
　　再睁开眼，门不见了，头顶便是天空。整栋宅子被轰塌了一面墙。而刚才正是安和将我抱着压在地上。他撑着手站了起来，接着将我拉了起来。
　　司机在他身后问：“主人，它跑了。”
　　“留下标记没有？”
　　安和转着检查了我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吐了口气，之后他拽住我胳膊头也不回地说：“跟着它，别让它跑出去。必要的话可以消灭。”
　　说完他拉着我朝着院子外面走去。
　　“那东西，之前见过吗？”
　　我尚未完全回神，只能呆呆叫他牵着向前走。
　　“没有……那是什么东西？“
　　“堕落的精灵。你在你妈的森林应该见过，湖边这样的精灵很多，那些精灵失去核的话就变成这样。”
　　安和回头看我，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刚才那个，是……以前生活在这里的精灵。”
　　“它想杀你。”
　　他笑了。“对。”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挣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走。”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继续走在前面。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
　　撒谎。
　　他应该知道我能看穿。
　　或者他不确定？
　　那个东西……那团黑线……是那个女孩。
　　她流着泪，红色的血泪淌在脸上，身上破破烂烂，手和脚都光着，整个人是一种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模样。
　　但她依然只看着他。
　　她那只手指向的正是他站立的方向。
　　而在他扑倒我的瞬间，我听到了嘶吼的哭腔。
　　安和，那是一个女人最绝望的愤怒。

作者有话说

　　[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