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前后的故事》龙莲西

4、婚约者（4）

　　那是在秋季。
　　我回家后的第二年。我没上大学，跟着家附近的别科夜校上课。因为别科本来出勤率就低，再加上我看上去普普通通，所以也没什么人对我感兴趣。我一直一个人独来独往。
　　挺好的。我那时特别不希望被认识的人碰到。
　　但一年后，我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我那时正在街边坐着边喝奶茶边发呆。一个人在店外停了下来，他戴着墨镜穿着打扮像游客。他把墨镜移到鼻子上，隔着玻璃往里看。
　　他在看我。
　　和他意外对视后，我心中警铃大作。这人我看着颇为眼熟，虽然名字对不上号，但在原来的学校里，我绝对见过他。
　　我没跟他打招呼，撤开了视线，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奇怪举动。接着店门那边响起铃铛晃动的声音。一个人影站到我身旁。他俯下身子很客气地说：“季宣歌？该记得我吗，好久不见了。”
　　我避无可避，只能看着他微笑点头。“好巧啊，你来这里旅游吗？”
　　“对啊，我坐对面？”
　　他指指我对面的座位。我立刻点头。
　　“……那之后你突然消失了，大家都联系不上呢。”
　　“啊……我回老家了。家这边比较封闭，我上网比较少。”
　　这当然是个愚蠢的借口，更像在说“别问了”。
　　“我以为你是因为那件事。”
　　他点了一杯冰柠檬茶，店员刚好把茶端了过来。他对店员说了声谢谢。我全程看着他脑子却在疯狂运转。
　　如果在这里回答不好的话，回去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编排。
　　我喝了一口奶茶，等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时，我问：“你是说订婚？”
　　“嗯，安和那事做得属实不地道。大家都这么说。”
　　他放下杯子，搅动吸管，冰块在杯子里晃动。
　　“已经过去了。况且本来就是大人决定的，其实我除了一开始觉得有些丢脸，后来想想也没什么，谁会把这事当真啊，那时候我们刚刚才成年。”
　　“你这么想就好了。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没事的，让你们费心了，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知道了。不过你知道那个女孩的事吗？”
　　“嗯？”
　　“安和订婚上带来的那个女孩。”
　　“啊……那天是我第一次见。”
　　“哇，居然真是……！”
　　“怎么了？”
　　“大家猜你估计不知道……我还不信，你居然真不知道啊！”
　　“那个女孩……怎么了？”
　　“其实安和很早就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班上的同学基本都知道，不过对他们的关系大家只是猜测，那时候你们不是几乎天天在一起？但是安和……听说他和那个女孩经常一起逛街，有人见过安和带那个女孩去别科聚会。应该是你们订婚前的事情，这事你一点没听过吗？”
　　我笑得十分尴尬。
　　“对，没听过。我不怎么逛街，别科那边……也不熟。”
　　“对啊，你和安和都是读的普科，不过安和跟别科的走得很近，他本身就能当魔法师的吧？他和魔法师那个小群体关系很好，那个女孩就是别科的。”
　　“嗯……”我喝了口奶茶，盯着桌面，想着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这事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班上同学猜安和可能是被那个女孩的魔法给控制了，魔法师不都那样吗？满口谎言，没句真话，动不动就做假东西，被拆穿了就改你记忆，还有能控制人心的魔法，安和可能就是被控制了感情！”
　　我咬着吸管，发了下呆，有点好笑，但看他那张认真的脸我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为什么这么想？这种魔法也不常见吧？控制人心和记忆什么的……”
　　“因为安和的转变根本不正常啊！”
　　男孩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声音一下子扬了起来，奶茶店内不少人看过来。
　　我只能微笑。男孩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重新压低声音说：“因为我们都觉得安和更喜欢你，突然被一个别科魔法师迷住什么的，太奇怪了，他不像那种性格啊！”
　　“那个女孩很好看啊，如果是我会更喜欢她的长相，也许性格也更好，更适合安和。”
　　“你真的这么想？”
　　“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他，一开始没意识到，真的出了这事除了觉得丢脸外也没什么很深的感情。”
　　“所以你才不联系其他同学？因为觉得丢脸？”
　　“恩。好像是这样。”
　　“这有什么啊！我们还以为你受了情伤……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丢脸的？和我们一起约着出去玩啊，散散心多好。”
　　“哈哈是啊，是我太狭隘了。”
　　“你还在群里吗？”
　　“班级群吗？”
　　“恩。”
　　“不在了。”
　　“你退群了？”
　　“其实我是误操作，那时候把所有群聊都删了，后来又后悔。”
　　“服了你了。”
　　“我也服了我自己。”
　　“我加你？”
　　“现在吗？”
　　“恩。”
　　“让我想想吧。”
　　“怎么了？”
　　“感觉就这么加回去，好尬啊，不知道怎么说，要在群里打招呼吗？”
　　“你真够傻的。”
　　“恩？”
　　“放轻松一点，只是加群而已。没有谁会在意的，而且你，说实话本来也没多少存在感。你不喜欢被人关注吧。都写在脸上了。”
　　我这会绝对，笑得比哭还难看。总觉得被人像透明薄膜那样彻底看穿。我的所谓小心思，都是我犯傻的证明。
　　过强的自尊心像在路口张贴公告似的被锤成碎片。
　　但我依然还有一个问题必须问出口。
　　“你觉得，我喜欢安和吗？”
　　“恩？”
　　“我那时候是不是看起来，非常爱他？”
　　“是。”
　　“啊……”
　　“不过也没那么夸张。”
　　“没那么夸张是？”
　　“只要和他在一起你就不像你，总觉得像用力过猛一样，只是我个人看法哈，我觉得你是不是告诉自己必须爱他，然后那些行为其实都只是你在表演一个爱他的样子呢？”
　　“这么明显吗？”
　　“恩，挺明显的。你本来就很好懂。”

　　我知道我很好懂。我非常讨厌这一点，就好像小时候我被爱滋养着长大，但长大了却总是记住那些破碎的感情。接着被那些破碎的感情支配。
　　偶尔会想哭。
　　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不想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之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一个“油桶理论”，这个理论是说人不要看着远方的目标，而只要盯着距离自己100米的油桶，这样总有一天会到达目标。
　　我后来用这个方法开始重启生活。我撒了个谎，我说没事。其实不完全没事。
　　那场失败的订婚，对我来说是敲响了警钟，让我看到了水面下的真实。
　　人心并不是可以被计划的东西。
　　我接近安和并非完全出于欣赏和喜欢，更多的是我希望能得到最强大的魔法师血脉的庇护。
　　森巫女儿的身份以及我软弱无力的现实，都让我难以作为普通人融入社会，我也不甘愿只是当一个普通人。
　　后来的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喜欢安和倒不是作伪。只是在少年的率直和真心面前，我的伪装不堪一击罢了。
　　安和喜欢那女孩并非是受了魔法的影响。那女孩给人的感觉很像安和的继姐，继姐出嫁那天安和像丢失了魂魄一样。我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也是那时一颗心就落下了。后来我不过没有选择离开。
　　我不想离开。我以为我会赢。再不济也是惨胜。
　　说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
　　低估了安和。
　　也小看了一片真心。

　　我付了点心的钱。来旅游的同学连连摆手，但我说我才是东道主，他是客，客随主便，他便不再多客气。
　　离开之际，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但看他转过街角我便将那联系方式设置为“不提醒”，我不想年年岁岁月月都活在过去的日子里。就好像鱼总是困在同一个缸，抬头看的总是四方院上的天空。
　　我想向前走。
　　因为想要向前走，所以不再见故人。
　　对安和也是如此。
　　我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
　　即使相见，也当未见，把苦果咽下，让自己长成参天大树。
　　我这么想。
　　不想得到他人认可。
　　得到了也没什么用。
　　那天我离开奶茶店后心情变好了很多。或许和老同学的一番交谈让我从某种线团里被解放。
　　我找不到的源头，结果就这么被咔嚓一声剪断。人生的确处处皆惊喜。
　　然后就是现在。
　　——我睁开眼。
　　窗外的星空安静地凝视着大地。
　　安和就在我房间的外面。我还能听到他和人讲话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桌子上是一盏油灯。油灯旁有小精灵扇动翅膀靠近取暖。
　　翅膀每抖动一下便落下金粉。
　　这里应该是魔法师的村落。他们喜欢保持这种原始的生活状态。
　　安和以前从没带我来过这。
　　这里应该算是他的“安全屋”吧。我靠在窗边，思考着接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