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来时不逢春》度尽

7、第 7 章

　　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到达目的地，陈述才缓慢开口。

　　“琳达姐，谢谢你。”

　　声音哑得厉害，听着让人心疼。

　　“每个人都有故事，你如果不说，我不会多问。”

　　夏日的公园总是有许多人，陈述和琳达安静坐在一个木椅上，看着面前经过的人们，或是一家三口，或是恩爱情侣，或是白发老
　　者，都让陈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碎裂。

　　有的时候，她总觉得她对自己太过狠心。

　　夕阳余晖，霞光万道，一天的暑热正在消散，陈述的心防也在慢慢卸下。

　　她总把所有事都扔在心里，企盼着时间真的能变成良药，把那些无法道于旁人诉说的灰暗心事化为湮粉，可她却忘了，时间也会

　　化为养料，让所有东西，在朝夕之间成长为参天大树。

　　“琳达姐，我好累了。”

　　“有时候，我总会觉得，世界对我不太公平。”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上学，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可是不是这样的，公司里的人大多有家世有背景，我们生来就不在同一起跑线
　　上，最后的终点怎么可能一样呢······”

　　陈述的声音低哑，眼睫低垂，浑身散发出一种无望的气息。

　　“可我不明白，世界上那么多不幸的人，和他们相比，我已经幸运不知道多少倍，但是我依然觉得很无能为力。”

　　“为什么我想要好好生活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来踩我一脚呢？”

　　陈述扭头看着琳达，虽然整个人有气无力，说话时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是她的眼角并没有泪水。

　　“琳达姐，我不认识那个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是在···在酒吧里兼职遇到他的。”

　　陈述直勾勾看着琳达，她希望能在琳达的眼睛里看到轻蔑，鄙夷，厌恶。

　　但是她失望了。

　　陈述有些惊讶的开口，“琳达姐，我是在酒吧里送酒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在包厢里对我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但是他一定对我没有示好的意思。”

　　陈述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甚至在送酒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

　　琳达姐知道她的兼职工作之后，应该会觉得她恶心吧，毕竟在酒吧送酒，尽管不是小姐，那也会对着那些男人惺惺作态的陪笑，
　　陪聊，期待着这些金主们能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钱，好度过艰难的生活。

　　但是琳达并没有，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素白的手掌抚在她的头顶。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不想过得好呢。”

　　琳达有点心疼陈述，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人像陈述，那么小心翼翼的生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在肚子里反复咀嚼，生怕有哪一点不周全，惹了谁生气。

　　吃饭时会替她把筷子的毛边磨干净，下班时会把所有椅子推进去，看到路上的烟头都会踩灭，这么美好的少女，如果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谁会那么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呢。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公园里喂着蚊子，瞧着月亮，说了好久的话。

　　那天晚上，陈述头一次觉得，自己进到这里实习是一件好事情。

　　只是，在两人即将分别的时候，琳达问陈述，如果那个小林总再来，她该怎么办。

　　陈述沉默了，她能怎么办，面对位高权重的有钱人，她向来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应对，她唯一擅长的事情，可能就是逃避了。

　　于是，她抿嘴笑着，说大不了再逃一次，逃得多了，小林总应该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小林总果真来了。

　　琳达和陈述迎面撞上小林总。

　　这次，她俩特意晚了半小时才下班，没想到还是遇见了他。

　　小林总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抬腿往陈述身边走过去，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陈述是吧，昨天叫你你跑什么啊？”

　　“我没跑，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那天在酒吧的时候没看见我是吧？”小林总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玫瑰花扔在陈述怀里。

　　“请你吃饭去不去？”

　　陈述被琳达握住的手紧了紧，她好像获得了一丝勇气。

　　陈述摇头。

　　小林总眼中凶相毕露，“你敢不去？”

　　陈述还想说什么，却被琳达打断。

　　“怎么，你的饭局我们还必须要去吗？你算个老几啊？”

　　“呦，人不大脾气挺大啊，怎么，吃醋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不必了，我们有的是钱，不缺你一顿饭。”

　　小林总眼中是嘲讽，“有钱？你知道这女的在哪上班吗？酒吧送酒的，你跟我说有钱？”

　　“体验生活不行吗？”

　　小林总不说话了，反正琳达不是他的目标，他犯不着搭理她，疯女人。

　　他看着陈述，点了下头。

　　“你，再问你一遍，去不去。”

　　陈述没有犹豫，倔强地摇了摇头。

　　小林总看着面前不知好歹的女人，有点犯难。

　　他从不强迫女人，他什么身份，只有女人抢着抱他大腿的份儿，能让他低头的女人，那可还没生出来呢！

　　更别说面前这个土包子。

　　小林总有点嫌弃的挪开了目光，不期然看见和他打赌的男人。

　　“周哥！”

　　小林总仰着一张年轻的脸，朝着周明决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我的公司还要像你报备？”

　　“嫂子说你去了墨尔本，她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你来这儿干什么？”

　　小林总止步，颇有些神秘，“来赢你。”

　　周明决分给小林总一个眼神，略带些嘲讽，“林侨京，你没事干了是吗？”

　　林侨京是老林总的独子，虽然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但是明面上的，确实只有林侨京这一个，因此，老林总格外的宠他。

　　林家祖上就是富贵人家，因此，和周明决这个穷苦出身的应该是没话聊的。

　　奈何成了路家赘婿之后，身价暴涨，在这个社会，多认识些人脉总是不会有坏处。

　　这么一来二去的，林侨京竟然成了周明决的小跟班。

　　琳达和陈述并肩而站，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男人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去哪？”

　　陈述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去哪？耳朵聋了？”

　　琳达抢先一步回答，“不劳您大驾了，我送陈述回学校。”

　　“回学校？”

　　“嗯。”

　　“我送你。”

　　“不用麻烦您了周总，我和琳达一起走。”

　　周明决的长腿顿住，回头看他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你是不是从来听不懂人话？”

　　“······”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陈述回头看着琳达，“琳达姐······”

　　“要不你还是去吧，怎么说你们也算远房亲戚，他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

　　陈述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跟路西雅的关系这么好，肯定不会对她做什么，而且真要是出什么事了，周明决也逃不了干系，毕竟
　　琳达是看着她上了他的车。

　　“那我先走了，琳达姐，明天见。”

　　陈述小跑着到了大厦门前，周明决的腿太长，如果不跑着的话，她完全跟不上他。

　　等到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前，她又犯了难，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副驾驶还是后座。

　　在她还在发愁的时候，后座的车窗从里面被推开，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两个人相对无言。

　　陈述不知道周明决带她上车是干什么的，她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可以送她回学校的地步。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剪影，盘算着现在是不是说提前结束实习的好时机。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就是说不出口。

　　一路下来，车子里倒真是没一点声音。

　　B市的晚高峰持续很久，在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周明决让司机停了车。

　　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陈述心里直打鼓，“我还没到。”

　　“先下车。”

　　“可是······”

　　“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周明决脸色阴沉，他真的很好奇陈述的耳朵是怎么长的，如果耳朵有毛病的话，他很乐意出点钱为她治疗，年纪轻轻，怎么就耳背成这样。

　　八点钟的光景，已经不见天光，昏黄的路灯挂在头顶，树荫影影绰绰打在地上。

　　周明决不说话，陈述自然也不敢开口。

　　只是这胡同越走越深，陈述的脚步倒腾得越来越快。

　　不知道往里走了几百米，周明决终于是停下了脚步，陈述也松了一口气。

　　在往后的日子里，陈述总是会想起那个晚上。

　　八点多钟，明月高悬，路灯昏黄，打在周明决那张俊俏的脸庞上，尽管那张面颊上满是不耐烦，陈述依旧觉得这男人好看得紧。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是已婚的身份，左手无名指上的素色戒指明晃晃的昭告天下人，他是一个有妇之夫。

　　那个素色戒指，在往后无数的日子里，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周明决推开小院的朱红色大门，尽管对陈述喜欢不起来，但他还是撑着门等她进来。

　　一位打扮得十分利落的中年妇女走进，看见是熟客，脸上露出个笑，“周总，这次还是老位置？”

　　熟稔得很。

　　“嗯。”

　　“那您先上楼吧，是尝尝今天的特别推荐，还是给您上之前的那一套？”

　　“特色菜吧。”

　　“那您就先上楼，我让人给您泡茶去。”

　　周明决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在转身上楼时没有一点犹豫，只是在迈上台阶时，微微顿住脚步，在确认陈述跟上之后，才继续往
　　上走。

　　台阶有些抖，陈述有些怕，于是一双手扶着扶手才敢往上爬，等到了二楼时，周明决已经在窗边落座。

　　二楼的样子，着实有点像违章建筑，是在平房楼顶上加盖的一层阳光房。

　　陈述坐在周明决对面，低着头抠自己的大拇指。

　　她跟周明决实在没话讲。

　　陈述抬头看面前的男人，眉骨耸立，两条剑眉飞斜入鬓，眼眸低垂，正专心品茶。

　　许是察觉到陈述的目光，周明决抬眼，两个人的视线不期然撞到了一起。

　　“有话说？”

　　陈述摇头。

　　“你跟林侨京什么关系？”

　　“我们没关系。”

　　“那他去公司找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有事情吧。”

　　“你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我不知道。”

　　陈述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心里一有事就容易紧张，就好比现在，她双手交叠着，一个劲儿的抠大拇指。

　　她有自知之明，在她身上，决不会有能帮到小林总的地方，自然也不能帮到周明决。

　　所以，她现在十分好奇，为什么小林总和周明决最近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频率那么高。

　　陈述抿起嘴唇，还是问出了口。

　　“周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明决打量手中的建窑茶碗，心里感叹，如果这茶碗是真的，不知道要多少钱。

　　前段日子陪着路西雅参加拍卖会，里面就有一只宋建窑茶碗，拍出了七位数的价钱。

　　“周总？”

　　“叫我的名字。”

　　“这样不好吧，您毕竟是我的长辈。”

　　周明决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嘲笑她跟他乱攀亲戚，还是嘲笑她的长辈二字。

　　“满打满算，我比你大出八岁，而且，你是路家的亲戚，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明决说话时漫不经心，也不管对面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话。

　　“我听说林侨京昨天也来找过你。”

　　“你们俩什么关系？”

　　陈述看着周明决，觉得跟他说话费劲极了，这话不是刚问过，她也回答过，怎么还要问。

　　“林侨京在追你？”

　　“怎么可能！”

　　陈述大惊失色。

　　不怪她妄自菲薄，林侨京那种人，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怎么会看得上她？

　　“那他带着花来找你做什么。”

　　周明决紧紧盯着陈述，如果她脸上出现类似少女怀春之类的神情，他必定是要狠狠嘲笑她一番。

　　但是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