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清和雅月

10、理性与温度

　　沈知微最近的睡眠质量更差了。

　　她总是浅眠，夜里醒来好几次，有时候是因为孩子翻了个身，有时候则是完全没有原因。醒来的时候，她会盯着天花板，看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天花板纹路，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今晚也是一样。

　　凌晨三点，她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刚刚睡着，又被什么莫名的焦虑感拉醒了。

　　她缓缓地翻了个身，意外地看到林承昱还醒着。

　　他坐在床边，台灯没有开，只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画面上是英文的页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学术性的图表和文章。

　　沈知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还没睡？”

　　林承昱闻声，侧过头看她，语气平静：“醒了就看看东西。”

　　沈知微看着他，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林承昱顿了一下，随后把平板翻转过来，递给她。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页面上赫然是几篇关于产后抑郁的最新国际研究，其中有关于荷尔蒙变化对大脑神经递质的影响，有关于心理状态在生育后的变化分析，甚至还有几篇关于中医和冥想疗法辅助干预产后抑郁的研究。

　　她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会看这些。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她声音有些低。

　　“这几天。”林承昱伸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依旧平静，“我想知道，你到底在经历什么。”

　　沈知微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看着那些严谨的研究数据，心里浮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太理性了吗？”她轻声道。

　　“理性并不代表冷漠。”林承昱看着她，语气很淡，却带着某种坚定，“如果我连问题的本质都不理解，怎么帮你？”

　　沈知微怔住了。

　　他没有说“我担心你”，也没有说“你是不是该调整一下”，而是直接告诉她，他在试图理解她。

　　“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沉默。”林承昱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种思索的冷静，“你说你累，但累不该是唯一的原因。然后我发现，你其实并不是累得没力气和我说话，而是……你不认为说了会有意义。”

　　沈知微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

　　“你习惯了自己消化情绪，习惯了不去期待有人能理解。”林承昱继续道，语气平稳得像是在剖析一场商业案例，“但事实是，我不会完全理解，因为我不是你。我不会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也无法感受你的身体变化。但这不代表，我不想去理解。”

　　他语速很慢，像是要让她听清每一个字。

　　“所以，我用我的方式，去尽可能地接近你的世界。”他看着她，目光带着一丝温和的认真，“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能理解的，也只是数据层面，而不是你真正的感受。”

　　沈知微的喉咙微微发紧。

　　她很久没有听过这么理性的关心了。

　　大多数人都会说“你要加油”“别想太多”“你只是压力大”，可是林承昱没有。他不说那些空泛的安慰，而是试图用他的方式，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

　　她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你……怎么看这些东西？”她低声问。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我怎么看你。”他语气淡淡地笑了一下，“比起这些理论，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知微握着平板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说：“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有些哑，“我只是……真的觉得很难。”

　　林承昱没有急着接话，他安静地等着，等着她自己继续说下去。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终于开始面对自己的问题：“我知道，理论上，产后抑郁会过去，我的身体会恢复，我的情绪也会慢慢调整……但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我一直都回不去以前的自己呢？”

　　“你在害怕？”

　　“嗯。”她闭了闭眼睛，“我怕我永远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冷静、自信、独立。”

　　林承昱看着她，声音平静：“知微，你有没有想过，‘以前的你’也未必就是最好的？”

　　沈知微微微一怔。

　　“你过去的确是冷静的、理性的、效率极高的。”他缓缓地说，“但你很少展露自己的情绪，你习惯把一切安排好，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是这一次，你的身体和情绪都失去了掌控，你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脆弱。”

　　“这未必是坏事。”

　　“你说你回不去了，但问题是，你真的应该回去吗？”

　　沈知微的心跳微微加快，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林承昱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人是会变的，我们的经历会塑造新的自我。如果你变得更感性了，变得更依赖别人了一点，变得更容易被情绪影响了一些，这一定是坏事吗？”

　　“你能不能接受一个新的自己？”

　　沈知微怔怔地看着他，呼吸微微有些凌乱。

　　她从未这样思考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要“恢复正常”，要“回到从前的状态”。可她从未想过，或许，她正在经历的是一次蜕变，而不是一场损耗。

　　林承昱看着她，声音依旧很轻：“你不一定要回去，你可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