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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惊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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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呼吸似仍萦绕耳后,带着徐烔独有的薄荷与阳光气息,轻拂额前碎发,痒意混着暖意,恍若还停留在几小时前相拥的夜。
可怀中现在只剩空洞的冷,温度骤降如盛夏跌进深冬,凛冽寒意钻透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凉。
黑暗里,那道未知的呼吸仍若有若无地徘徊,轻浅如游魂,在房间角落试探,藏着说不清的不安与迷茫,似在寻找,又似对这死寂束手无措。
他攥着衣角的手越收越紧,纯棉布料在掌心反复绞拧,叠出层层惨白褶皱,像干涸河床的裂痕。指节泛着青灰冷光,静脉在皮下凸起,如被千年冰霜侵蚀,失尽血色与温度。后背薄汗早被夜风浸凉,黏腻地贴在衬衫上,似无数细蚁爬行,酥麻中裹着刺痛,顺着脊椎蔓延,让他浑身战栗,坐立难安。
“徐烔?”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如砂纸打磨,在空荡房间撞出微弱回音。那回音轻飘飘又沉甸甸,像石子投进深井,悄无声息沉落,未激起半点期待的回应。只有那道呼吸仍在黑暗中轻浅起伏,均匀得近乎诡异,如无声的嘲笑,一下下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忽然想起昨天徐烔出门前的模样。阳光正好的午后,男人蹲在玄关,膝盖微曲,轻柔熟练地给他系松开的鞋带。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发顶,镀上柔和金边,他还念念有词:“今天拍大夜戏,凌晨才回来,记得给我留门,别锁死。”那带着撒娇鼻音的声音,尾音轻扬,仿佛仍在耳畔。
可如今,玄关的门虚掩着,留着他说的缝隙,那个让他留门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大了起来,从细密雨丝变成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声响如无数人低声啜泣,藏着无尽悲伤,缠绵又撕心裂肺,似在为这场离别哀叹,又似在诉说他心中的痛楚。
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划过那个头像——那是徐烔去年生日的照片,他笑得眉眼弯弯,嘴角沾着奶油,眼里盛满星光。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有些告别,从不给你说再见的机会;有些呼吸,一旦停止,就再也不会响起。
那道未知的呼吸突然消失,像被狂风卷走的最后一缕魂魄,不留痕迹。他蜷缩在沙发里,把脸埋进徐烔常靠的灰色抱枕,贪婪地想寻那熟悉的气息,可抱枕里只剩刺鼻的尘螨味,混着一丝早已淡去的洗衣液香——那是他们曾经共用的牌子,如今只剩这微弱痕迹,提醒着过往。
张恒渊的脊背绷成一道僵直的弦,每块肌肉都紧绷着,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断裂。他双目紧闭,眼皮重得像锈死的铁门,指缝间容不下一丝微光,似在抗拒眼前的一切。五分钟的僵持让脖颈酸胀刺痛,肌肉像拧到极致的发条,每一丝纤维都在无声抗议。可胸腔里的心跳愈发狂乱,沉重而有力,如困兽在铁笼中横冲直撞,撞得他喉间泛起浓重的铁锈味,那是恐惧与痛苦交织的腥涩与绝望。
掌心的汗早已浸透衣角,潮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凉得像化不开的寒冰,刺骨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全身,冻得他四肢发麻。他像置身巨大冰窖,四周的寒冷不断侵蚀身体,瓦解着仅存的意志,让他几乎撑不住倒下。
“不能一直躲着……”他咬紧下唇,借着尖锐的疼痛给自己打气,试图挣脱无边恐惧。指缝间终于漏出一线微光,那是床头灯的暖黄光线,昏昏暗暗却如黑暗中的希望,牵引着他的视线。可这微光也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恐惧——视线模糊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立在床边,轮廓与记忆分毫不差。
那件潮牌卫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袖口因常穿磨出了细密毛边;手腕上晃动的木质手串,泛着温润浅光,和无数个夜晚徐烔坐在窗边玩手机的模样一模一样,连晃动幅度都如此相似。
张恒渊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串手串上,再也移不开。深褐色木珠颗颗圆润光滑,是徐烔平日里反复摩挲的结果,银饰隔片在灯光下泛着柔光。他清楚记得,这串手串是徐妈妈去年求的平安符,开过光后送给徐烔保平安。他还记得徐烔拿到时笑眼弯弯的模样,语气满是炫耀:“妈说戴着能保平安,以后赶通告、拍夜戏都不怕了。”从那以后,这串手串就从未离开过徐烔的手腕。此刻,木珠边缘光滑发亮,银片纹路因长期佩戴有些模糊,正是他看了无数次的模样,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湿衣衫,带来刺骨凉意。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稍大的气流就会打破脆弱的平衡。床边的身影突然动了动,手腕上的木串轻轻摇晃,银饰隔片划出优美弧光,和记忆里徐烔转头的模样一模一样。
“徐烔?”他又一次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音在卧室里缓缓消散。没有回应,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串木珠继续摇晃,似回应,又似警告,让他心中满是不安与恐惧,仿佛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夹杂着密集雨点狠狠拍在玻璃上,那声音如无数人啜泣,又似他内心的痛苦呐喊,压抑而绝望。他死死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终于明白:这场重逢或许从来都不是奇迹,而是用记忆与痛苦编织的陷阱。每多看一眼,每多说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扎向彼此的利刃。
张恒渊的手指深深抠进床垫,指节泛白,凸起的骨节似要攥出布料的温度。他借着这股狠劲缓缓撑起身,双腿虚得像踩在棉花上,却仍固执地站在床边,目光如钉子般钉向人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肋骨生疼,那是对真相的渴望,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可越看,疑云就越像密藤缠住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那张脸是徐烔的,眉眼轮廓分毫不差,眼角的泪痣清晰可见;
那件卫衣是徐烔的,袖口还留着他去年勾破的毛边;
那串木珠更是徐烔的,银饰隔片被摩挲得发亮。
可眼前的人,却像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脊背笔直如标枪,嘴角抿成冷硬直线,没有半分平日里的狡黠笑意。
尤其是那双眼睛。从前,徐烔的眼睛总像漾着春水,清澈温柔,看他时会弯成月牙,撒娇时眼尾泛着薄红。
可此刻,那双眸子却像冰封的湖面,沉寂得透不进光,蒙着一层雾霭,浑浊而空洞。这不是他的徐烔,不是那个会揪着他衣角喊“恒渊哥”、煮醒酒汤烫伤手还强装镇定的人。
张恒渊的喉结艰难滚动,他刻意咳了两声,把涌上的哽咽咽回腹腔,那痒意裹着细碎玻璃渣,刮得食道生疼,带着淡淡血腥味。他死死盯着人影,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疼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哭。”他在心里反复默念,“还没问他疼不疼,还没说‘我一直在’,还没好好告别。”可鼻尖的酸意如涨潮的海水,眼眶烫得发胀,视线模糊成水雾。他从来不是爱掉眼泪的人,可此刻,泪水却像决堤的河水,怎么都拦不住。
他只能攥紧手心,借着刺痛逼自己冷静,逼自己把眼泪憋回去。他太怕了,怕这场用执念换来的“见面”会像肥皂泡般破碎,怕眼前的人影会随泪水消散。
脚步轻得像猫,张恒渊一点点挪到徐烔身边,小心翼翼地围着对方转了两圈,目光从发梢扫到鞋尖,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额前碎发的位置、锁骨的形状、木珠的纹路,甚至鞋底的浅灰污渍,都清晰得让他心口发颤。当视线停在袖口磨破的毛边时,他的呼吸突然滞住——那是去年冬天,他洗衣服时不小心刷破的线头,至今还蜷曲着,像一道小小的伤疤,记录着他们曾经的平凡时光。
“原来你都留着……”他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想把眼前人的模样刻进骨髓,连睫毛颤动的频率、卫衣褶皱的走向都不放过。他太怕了,怕下一秒,这道人影就会像晨雾般消散,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念想都留不住。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雨丝斜斜拍在玻璃上,“沙沙”声响如无声啜泣,缠绵而悲伤。张恒渊突然伸出手,指尖悬在徐烔的衣袖上方半寸,迟迟不敢落下。他怕触到的只是一片冰冷空气,怕这虚幻的温暖只是他的幻觉。
可最终,他还是鼓起毕生的勇气,轻轻碰了碰那串木珠。木珠的温度是凉的,却又隐隐透着一丝熟悉的暖意,像是徐烔曾经握着他的手时的温度。那一刻,他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温暖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