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夜醒 ...

  •   张恒渊的脚步钉在原地,与徐烔仅半步之遥。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窗外雨后的湿冷,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徐烔的薄荷气息,像一根细弱的线,牵着他的呼吸,不敢放重半分。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细细打磨过,带着粗粝的沙哑,却硬是扯出一抹轻松的弧度:“徐烔,咱们……难说还有没有下一面了。今天来场坦白局,怎么样?”

      话尾的颤音像漏网的鱼,悄悄滑了出来,出卖了他强装的镇定。他下意识地蹭了蹭衣角,纯棉的布料上还留着方才被他攥出的褶皱,一道道,深深刻在上面,像他心底那些未愈的伤痕,触目惊心。眼眶里的热意突然汹涌而来,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漫过了眼眶的堤坝。他猛地眨了眨眼,一次又一次,硬生生将那些滚烫的液体逼回腹腔,直到喉咙泛起一阵涩意,才继续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生怕惊扰了眼前这抹脆弱的身影:“我坦白,你听着就好。”

      没等回应——他也知道不会有回应——他轻轻吸了口气,胸腔里的空气带着凉意,却让那些藏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有了破土而出的勇气。那些话,像被压在箱底的旧信,字迹早已被时光浸得模糊,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他望着眼前的人影,目光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声音渐渐软下来,像被春日的溪水浸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人都以为是你先表白的,其实……是我先喜欢你的。”

      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指甲轻轻抠着掌心,那细微的痛感让他更加清晰地想起了那个午后。阳光透过片场的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道具颜料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灰尘气息。他站在摄像机后,看着徐烔对着他掉眼泪——那场戏,徐烔要演一个被挚友背叛的角色,当他含着泪,眼神里盛满了委屈与失望,直直望过来的时候,张恒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那句话怎么说?惊鸿一面?对你,比那还早。记得片场那场哭戏吗?你对着我掉眼泪的时候,我就……决定要爱上你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嗤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又藏着满满的温柔,眼底的红晕淡了些,却染上了更浓的暖意,像冬日里的暖阳,轻轻笼罩着眼前的人:“还有你总给我送热奶茶,每次都刚好是我喜欢的温度——不烫嘴,也不会凉得太快,珍珠煮得软糯,甜度也刚刚好。你总说‘顺手买的’,可片场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顺手给我买了?还有冬天拍夜戏,天寒地冻的,我缩在角落里整理剧本,手冻得发僵,你就趁我不注意,悄悄把暖宝宝塞进我口袋——”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像个发现了秘密的孩子,“你那时候以为藏得很好,其实我早发现了。你啊,像只只会摇尾巴笑的金毛,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可偏偏,”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裹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闷闷的,“你选了我当饲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那粗糙的布料触感让他稍微安定了些,他继续说道,“所以啊,我就原谅你这份笨了,连带着你的小别扭、小固执,还有你生气时会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开心时会像个傻子一样蹦蹦跳跳,都一起喜欢了。喜欢你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成了我最珍贵的宝贝。”

      话到此处突然卡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喉咙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堵住了,呼吸都慢了半拍,胸口闷闷的,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像秋风中的落叶,带着一丝胆怯,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用手背轻轻挨了挨对方的脸颊——温热的,比自己的体温稍低一点,皮肤的触感细腻而真实,带着熟悉的肌理纹路,和记忆里无数次并肩时,不经意间蹭到的温度一模一样,真实得让他心头一紧。

      这一下太过猝不及防,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强装的平静。鼻尖的酸意瞬间决堤,再也无法抑制,眼眶烫得发胀,泪水在睫毛上凝成了晶莹的水珠,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坠落。他慌忙收回手,像被烫到一样,低头急促地整理着衣角,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些褶皱的纹路,借着这个机械的动作,拼命把眼底的湿意憋回去,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要挣脱束缚。

      “不能哭。”他在心里反复默念,一遍又一遍,像在给自己下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印记,尖锐的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好不容易……摸到一点真实的温度,怎么能让眼泪打断这一刻。我还没说够,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你,不能哭。”

      窗外不知何时停了雨,厚重的云层渐渐散开,一轮残月从云缝里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铺出一层薄薄的银霜,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张恒渊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徐烔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了星光与温柔的眸子,此刻依然沉寂如深湖,没有一丝波澜,却在这清冷的月光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涟漪,像是一潭死水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你看,”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眼底闪烁着微光,“我就说你是活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暖……”话未说完,他自己先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浓重的鼻音,却格外清亮,像穿透黑暗的一束光,在空荡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徐烔依然没有回应,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塑。但他手腕上那串熟悉的木珠手串,却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银饰隔片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细碎的光,一闪而过,像一颗流星。张恒渊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原本黯淡的眼神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你听得到对不对?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那……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向前迈了半步,几乎要贴上对方的胸膛,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弱气息。温热的气息喷在徐烔的衣领上,带着点他下午喝的奶茶的甜香,淡淡的,却格外清晰:“下次……下次我一定先说爱你,好不好?我会早点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有多离不开你,不会再让你主动,不会再让你不安,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没有回答,房间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但那串木珠却又晃了晃,这次的幅度比刚才更大些,银饰隔片碰撞着木珠,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嗒”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温柔而坚定。

      他望着眼前的人影,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坠入深潭,悄无声息,眼角却悄然泛起了一层薄红,带着一丝酸涩与眷恋:“真不习惯这样跟你说话。”他顿了顿,指尖在空气中虚划了半圈,仿佛在描摹某个熟悉的轮廓,那是他闭着眼睛都能清晰勾勒出的模样,“要是真面对面说这些,我大概刚吐出‘坦白’二字,你就会跳起来捂我的嘴,皱着眉,一脸认真地说‘别瞎说,咱们还有大把日子,要一起过很久很久’。你总是这样,喜欢把所有的不安都自己扛着,却给我满满的安全感。”

      他故意扯着嗓子“哈哈”笑了两声,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氛围,可笑声却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得粉碎,像被黑暗吞噬的萤火,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余下的寂静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也淹没了记忆里那些鲜活的声响——徐烔爽朗的笑声,两人吃饭时碗碟碰撞的脆响,冬夜里暖宝宝贴合皮肤时发出的细微簌簌声,还有他撒娇时软糯的鼻音,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却又遥远得像一场梦。

      他忽然想起那次冷战,具体的起因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那时候两人因为一点小事吵了架,他气鼓鼓地背过身,不肯理人,心里却盼着徐烔来哄他。果然,不到半小时,徐烔就蹭了过来,先是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角,见他没反应,便得寸进尺地把温热的脸贴上他的脖颈,毛茸茸的头发扫得他脖子发痒,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那时候,再僵硬的气氛都会被徐烔这笨拙又真诚的道歉软化,像春雪遇见暖阳,瞬间消融。

      可现在,眼前的人影却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一动不动,连眼神都透着冷硬的疏离,没有丝毫温度。张恒渊的心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多怀念那个会闹会粘人、会用各种小把戏哄他开心的徐烔啊——怀念他笑起来时眼角的弯弯,怀念他生气时鼓着的腮帮子,怀念他撒娇时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而不是这个连呼吸都仿佛静止的、像立牌一样的影子。

      眼尾突然涌上一阵热意,他慌忙仰起头,对着天花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借着抬手捂嘴的动作,用手背飞快地蹭过眼角,将那些即将滑落的泪水拭去。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见面”遵循着怎样的规则,不知道眼泪会不会让眼前的人消失,不知道自己多说一句话,会不会就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只知道要拼命忍住——哪怕多赖一刻,多陪在这抹“身影”身边一刻也好,哪怕这份陪伴是如此的虚幻,他也甘之如饴。

      他转身往房间深处走,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沉睡的精灵,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是易碎的琉璃。另一间屋子里,还保留着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床头摆着几张镶框的合照:一张是在片场里,他们挤在一起搞怪,徐烔搂着他的脖子,脸上抹着道具粉,笑得一脸灿烂;一张是在花灯节,徐烔偷偷拍他的侧脸,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有一张是跨年夜,在出租屋的窗边,两人裹着同一条厚厚的毯子,一起望着窗外绚烂的烟花,徐烔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里满是依赖与幸福。电视柜上,徐烔珍藏的动漫手办整齐地排列着,每一个都是他精心挑选的,连底座的灰尘都被擦得发亮。这些熟悉的物件,在这冰冷的空间里,硬是拼凑出一点属于他们的、鲜活的温度,提醒着他,他们曾经那么用力地爱过。

      他在房间里缓缓地走,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熟悉的物品,像是在触摸着过往的时光。书桌上,还放着徐烔没看完的剧本,上面有他用红笔做的标记,字迹龙飞凤舞,却透着认真;抽屉里,整齐地叠放着他们的情侣袜子,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是徐烔当初非要买的,说这样才像一家人;阳台上,还挂着徐烔洗好的衬衫,衣角还在滴着水,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那是他们一起挑选的味道,清新的柠檬香,曾经充斥着整个房间。

      走回门厅时,墙上的镜子映出了床边的人影。徐烔依然僵立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背影落在镜中,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株被抽去了生机的树,透着说不出的寂寥与落寞。张恒渊停下脚步,盯着镜中的画面,喉咙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得像叹息,又像哽咽的低语:

      “徐烔,你怎么又……变成有点孤单的徐烔了呢?”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月光将他的影子也拉得很长,与镜中徐烔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仿佛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寂静的夜里,终于找到了一丝微弱的牵连。空气里,薄荷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些,像是徐烔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思念。他缓缓地抬起手,对着镜中的人影,轻轻挥了挥,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告别。

      “我还记得,你以前总说,最怕孤单了。”他轻声说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所以我总是陪着你,不管是拍夜戏到凌晨,还是你心情不好想发呆,我都在。可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还是这么孤单呢?是我做得不够好吗?还是……你已经不想记得我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房间里依旧只有他的声音在轻轻回荡,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他苦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指尖冰凉。他知道,无论他说多少话,眼前的人都不会回应他,可他还是想继续说下去,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告诉他,哪怕只是对着一道没有灵魂的影子。

      他就这样,一边阵阵抽痛,一边在孤独的晚景中颤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