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狗啊！》湫山月

1、再见

　　苏宁洛没想到现在碰瓷的人都这么嚣张。
　　他不过是来超市补充一点生活物资，就被这个大家伙缠上了。

　　“我是你的小狗啊。”
　　青年看起来超过一米八五的身高，比苏宁洛要高出大半个头，浅栗的头发被暮色染出柔光，左耳戴着个银色耳钉。
　　他垂着脑袋看来，一双杏眼清澈明媚，没等苏宁洛避开，手上先一步捏住他的衣角不放。

　　“什么？”
　　苏宁洛皱着眉莫名其妙。

　　方才顺着超市的人流离开出口，看见青年的第一眼，苏宁洛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帅哥，颜值可以打九点九分。
　　他尽力克制，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但下一秒，这个青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马扒开逆行的人流，大步朝他迈了过来。
　　那欣喜到头发丝都在飞扬的模样，差点让苏宁洛幻视，青年是不是有一条狂甩的尾巴。

　　结果这人一到跟前，真说自己是他的狗，苏宁洛还以为这两天吃过期泡面吃出幻觉来了。

　　来者不善。
　　这是苏宁洛的第一个想法。
　　他后退半步暗中使力，想要拉开过于亲密的距离，绵软的白色毛衣被拉扯出一个尖角。

　　“我是，你的，小狗。”
　　青年一字一语地说道。
　　正值工作日的下班高峰期，人群熙熙攘攘，青年坚定的声音被轻易捕捉，来往的人隐约减缓了流动，贴心地给这对拉扯中的男男留出了空间。

　　“怎么回事？”
　　“啧啧，还得是年轻人……”
　　“快看，是不是小情侣闹别扭！亲一个哄哄呀~”
　　有几个后来的人，不明所以地小声跟风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面对青年耀眼的笑容，苏宁洛尴尬地呼吸凝滞，心脏狂跳，差点抱不住怀中的一袋泡面。
　　等回过神来，周围的窃窃私语还在不停地往苏宁洛耳朵里钻，现在青年在他心中只剩八点六分，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死了。

　　眼见更多的人在往这边探头，苏宁洛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他丢不起这个脸。
　　他放弃跟这人掰扯，果断拉起人撤退，“换个地方说话。”

　　被抓住胳膊的青年也不反抗，跟上苏宁洛的步伐，温柔注视着前方人因急切离开而轻轻晃动的碎发，离开的脚步透露着轻快。

　　苏宁洛住的地方离超市不远，为了快速远离身后的吵闹，他抄近道，接连拐过几个弯回到小区门口。
　　十五分钟的路程被缩短到一半。

　　确认没什么人了，苏宁洛悄悄松了口气，他做好心理准备，冷下脸转身面对青年。
　　也许是因为快步行走，苏宁洛的脸上仍然泛着淡淡的红晕，精致的眉眼皱起，即使面上表达着不快，却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你认错人了。”
　　“没认错。”青年肯定点点头，“你是苏宁洛。”

　　苏宁洛暗自打量他。
　　他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不然这种合他眼缘的帅哥不管怎么说，总该有点印象。

　　见苏宁洛不说话，青年认真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不是坏狗，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知道你过得好……呃，也许好，就行了。”
　　迟疑的目光扫过了苏宁洛手提的那一大袋各式各样的泡面。

　　苏宁洛脸又冷了两度，把手往后藏了藏，“我过得挺好的。”

　　青年若有所思，视线落在苏宁洛略显单薄的身形上，苏宁洛生怕他说出更惊人的话，赶紧告辞。
　　“不准跟着我，再见。”
　　利落地转身，苏宁洛走得飞快。

　　走出一段路，炙热的凝视如影随形。
　　苏宁洛猛地回头，把跟随了几步的某人抓了个正着，他警惕地停住脚步，这个人还要跟过来。
　　青年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心虚，见苏宁洛浑身散发着不欢迎，他干脆站在原地，笑着挥挥手，夕阳余晖渐落，给他圈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

　　在小区里绕了一圈路，苏宁洛才回到出租房，他把刚买回来的“物资”堆进橱柜里。
　　几乎空了的柜子瞬间被塞满，关门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是把最底下剩下的几包过期泡面抽出来，准备吃完晚饭就给扔了。

　　一边等新口味泡面泡熟，苏宁洛一边顺手打开房间里的电脑。
　　再过两小时就是平时他直播的时间，同为主播的朋友何奇约他双排打竞技场冲分，他下午睡醒时，看到一套配装手法，打算今晚试试。

　　刚登上游戏，何奇的连麦申请就发了过来，“洛洛洛洛，今天这么早就来啦！”
　　“嗯，晚点还要出去一下。”
　　苏宁洛应了一声，没有多解释什么，点开装备面板调整。

　　何奇是苏宁洛尝试直播游戏时散排到的队友，他恰好也是个刚开始发展的小主播，发现苏宁洛技术不错，果断热情地贴了上来，拉人入伙。

　　一人负责技术支持，一人负责气氛支持。
　　两人就这么半生不熟地播了四年，得益于何奇小活宝特别能拉拢人心，配合苏宁洛的技术，收入还算可观。

　　早些时期，何奇事业心爆棚，凭借社牛的属性又拉上了三个小主播，想组团冲一冲五排竞技赛的职业队伍。
　　可惜除了他俩，其余人不是全职直播，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这几人也算是有了些交情。

　　“说起来洛洛，”何奇那边已经打起来了，键盘噼里啪啦地响，“你24岁生日不是快到了嘛，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你先猜着，这几天应该就能看到了。”

　　“惊喜？”三两下解决晚饭，苏宁洛收拾碗筷的动作迟疑起来，他想到了白天突然出现的某个人，目标明确朝他奔来，“你找人了？”

　　不怪苏宁洛多想，何奇的主意向来是天马行空。
　　比如送他一个自带随机游戏技能喊话的闹钟，比如在西餐厅聚餐时cos成牛排，比如参加线下竞技赛答应苏宁洛不露脸因此给每个人都设计了一个假面道具等等。

　　用何奇的话来说，他看苏宁洛平时一个人看着冷冷清清的，要给他增加一点活力，苏宁洛知道何奇没有坏心，只要不是太过分，就随着他去折腾。

　　“嗯？我靠这人阴我……”
　　“不你，哎你到时候就知道啦！”
　　何奇那的动静，听起来像是要把键盘拆了，苏宁洛心中叹了口气，不问了。
　　不知道那个青年跟何奇所谓的“惊喜”到底有没有关系，反正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

　　不到一个小时，苏宁洛就被打脸了。

　　这片小区建的早，没有电梯，管理不智能，垃圾处理点又集中设置在大门附近，每天限时开放，苏宁洛不得不拎着一整天的垃圾出门。

　　天彻底黑下来，十月下旬的夜晚披上一层薄凉，苏宁洛在薄毛衣外又套了一件冲锋衣，把半张脸藏进竖起的领子里，才敢出门。

　　接近小区门口，从拐角边走出，苏宁洛隐约看到前方有人影，再往前走点，逐渐显示出熟悉的人形轮廓。

　　轮廓主人靠在石板小路边的长椅上，抱着胳膊一手撑脸，还是抵不住脑袋隔几秒就往下掉一点，清新俊逸的脸被撑的有些微变形。
　　这条路走的人不多，路灯明显比主路上暗半度，也没有人来修，昏黄朦胧的灯光把他浅浅的发色照得发白，蓬松柔顺的脑袋看起来毛茸茸的。

　　头顶摇曳的树影在苏宁洛的眼底晃动，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前来。
　　曾经有一只白色毛茸茸的身影，不管他晚上下课多晚回来，它总会等在离家门口最近、最明亮的路灯下。

　　在看见苏宁洛的一刹那，这只萨摩耶会把尾巴摇成全速螺旋桨，开足马力飞奔而来，每一根毛都飘得乱七八糟的，像一朵极速前进的云。
　　快到跟前时一个急刹车，脑袋磕在地面上好像也不疼，只会嗷嗷呜呜地撒娇，傻乐着蹭他的腿，用天使般的笑脸治愈苏宁洛一天的疲惫。

　　当年那一点温热的躯体，透过苏宁洛单薄的校服，暖着他被夜风吹凉的身体，这一点温度，后来的他又记了很多年。
　　只是那样的温暖如镜花水月，在他高考前被最亲近的人亲手打碎了。

　　“喂。”闷闷的声音从衣领后传出，“你怎么还在这。”
　　椅子上的青年头不点了，听见熟悉声音就支棱起来，涣散的瞳孔瞬间精神，两眼放光地看着苏宁洛。
　　“我在等你接你的小狗回家～”

　　苏宁洛冷静地打开手机搜索，看附近的医院有没有精神病人潜逃，“叫什么名字？”
　　“夏云飞～”
　　可惜了，没有。

　　“手机在哪，联系你家人。”苏宁洛朝他伸出手，想着干脆送佛送到西。
　　“我没有诶。”
　　“身上有钱吗？”
　　“我没有诶。”
　　“家里地址？”
　　“我没……我不记得了。”

　　这拙劣的演技也就骗骗三岁小孩。
　　苏宁洛上下打量着夏云飞，人很精神，衬衫整洁，布料柔顺，看起来不是便宜地摊货，兴许真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他干脆说道：“我帮你打求助电话。”

　　眼看苏宁洛真要打电话，夏云飞连忙阻止，“等等，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他快速说道：“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现在我和家里人吵架，暂时没有地方住，你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顿了顿，他再一次强调：“我不白住！我会做家务、会煮饭，我真的是好狗。”

　　“再见。”
　　苏宁洛转身走了，不想再跟这个疑似离家出走的神经病多交流。

　　“啊——那好吧，”夏云飞拉长了语调，眼里兴奋的光渐渐熄灭，挺直的脊背弯下来。
　　他慢慢地坐回长椅上，垂下眼嘀嘀咕咕，“反正我也没地方去，我就待在这好了，掰掰。”

　　没有预想中的死缠烂打。
　　苏宁洛下意识回头。

　　夏云飞这次没看他，身着单薄白衬衫的青年只是坐着，低头看飘落在膝头的一片枯叶，长椅旁失修的路灯很应景地闪烁了两下，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

　　苏宁洛站在路中，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阵寒风穿过楼宇迎面吹来，吹得他一激灵，想打个喷嚏。
　　背对着人，他深深叹了口气。

　　“跟我走。”
　　夏云飞正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一道略显消瘦的影子闯进视线，听到对方小声又快速地落下几个字，他收起眼底的考量，脸上又泛起点点笑意。
　　“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