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狗啊！》湫山月

2、收留

　　“喂，你跟我走。”
　　一束微弱的光左右摇晃，十三岁的苏宁洛咬着手电筒，费力扒开干枯的灌木枝条，朝杂草间脏兮兮的一团伸出邀请的手。

　　十分钟前，苏宁洛刚从学校结束晚自习，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听到了小动物的微弱呜咽。
　　一开始苏宁洛有点犹豫，想一走了之，但A市入冬入的早，寒潮马上要来，如果他走了，这不知名的生命可能活不过一周。

　　“过来，来我这里。”
　　在小心翼翼的诱哄声中，蜷缩着身子的小狗抬起头，它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眼眸里映照出微弱的光线和苏宁洛的身影，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拐一拐地朝他走来。

　　苏宁洛伸手一捞，轻轻松松地把它拎到眼前，与看起来只有个把月大的小狗大眼瞪小眼。

　　它应该是流浪来的小狗，一身灰扑扑的，长长的毛发扭曲打结，还有几处新鲜的伤口，像是用什么尖锐物品划出来的，左耳尖裂开一道血口。
　　但一双玻璃珠似的眼明亮有神，略显厚重的毛发下，隐约能想象出理顺后蓬松柔软的模样，苏宁洛沉吟几秒，很快做出了决定。

　　或许是感受到了苏宁洛的善意，小狗不怕他，被拎起来后不作声了，缓缓地、慢慢地摇起尾巴。

　　“可怜的小狗，没有家可以回吗？”
　　苏宁洛点了点它的脑袋，小声跟它商量，“你汪两声我就收留你。”
　　“汪汪，汪呜～”

　　小狗奶声奶气叫了两声，或许是发觉苏宁洛勾起了嘴角，找到了一些底气，它歪着头，开始嘤嘤呜呜地叫着，用尚且完好的那只耳朵轻蹭苏宁洛的手背。

　　“好狗！”苏宁洛双眼一亮，搓了一把还算干净的狗头。
　　“走咯狗狗，我们回家啦～”
　　他把手电筒塞回校服兜里，另一只手垫起小狗的屁股，就这么捧着刚刚捡到的宝藏回家。

　　苏父一看苏宁洛捡了只狗回来，立刻板起脸要训人。
　　直到苏宁洛又发誓又保证，不会影响他参加竞赛，狗粮的费用去楼下画室帮工挣，这才挽救了小狗又差点被丢弃的命运。

　　等小狗的伤好差不多，苏宁洛挑了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下午，费老大劲，把小狗洗的焕然一新。

　　“果然还是我眼光好，捡到这么可爱的小狗！”
　　稚嫩的手掌搭上来，轻松陷入又软又绵的长毛里，被温暖包裹。

　　苏宁洛没见过白得这么纯粹的小狗，欣喜地把它高高举起，比对着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蓝色晴空。
　　“白白的，软软的……就叫你云朵吧！”

　　···

　　苏宁洛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竟然真的带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回家。
　　但是有家不想回的感受，他也知道。

　　苏宁洛丢完垃圾，急匆匆地往回走，听着身后跟随的脚步声，默然片刻，像给自己找一句借口解释，“这几天要降温，在外面待会感冒，等你和家里人和好就回去。”

　　“好好，你说什么都行。”
　　夏云飞心花怒放，笑得更灿烂了些，去处尘埃落定，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试探地轻声询问：“那什么……你记不记得……云朵？”

　　苏宁洛低头点开何奇问他还有多久上线的语音，再抬头时，耳机里响起的声音盖住了夏云飞的后半句话。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注意到苏宁洛眼底的迷茫，夏云飞晃晃脑袋，压下心底那点小小的失望。

　　到家后，苏宁洛安排起夏云飞。
　　“晚上你就睡……”苏宁洛顿住，他在校期间为了方便直播在校外租房，只考虑一个人住就够。
　　毕业后住惯了就没打算换，小小的房子仅有一个卧室，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夏云飞休息。

　　夏云飞一进门，就把全屋的状况收入眼底，整洁但空旷，卧室门大敞，只有一台待机的电脑闪着微光。
　　环顾一圈，甚至看不出多少苏宁洛生活的痕迹，要搬家的话，说是拎包就走也不为过。

　　“我睡这就行。”
　　夏云飞立刻表态，他倒是不客气，大长腿一跨坐在沙发上，颠了两下，美滋滋地说，“随便给我个垫子都能睡，更别说这沙发这么软。”

　　“那先这样。”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苏宁洛同意，翻出冬天加盖用的毛毯，“喏，你盖着这个。”

　　眼看直播时间快到了，苏宁洛匆匆从床头柜里找出以前换下的备用机，飞快交代，“里面的卡还有点钱，密码在备忘录，晚上我要直播，白天晚醒，想吃什么自己去买，能用的东西都在杂物间，自己翻。”

　　“砰——”
　　目光追随着苏宁洛关上卧室门，他想讨好的人不在，夏云飞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打开备用机上的简信APP，他登陆自己的账号，点开跳到最顶上99+红点的信息，过多的消息甚至让这个老旧了点的手机卡了好几分钟。

　　【叛逆狗崽：狗崽子！跑哪里去了！！！】
　　【叛逆狗崽：一天没看住你就跑了，你狗呢！】
　　【云朵：我找到人了。】

　　对面瞬间秒回大量感叹号，生怕夏云飞消失。

　　【叛逆狗崽：不回来，又想给人当狗？】
　　【云朵：截图了，改天发给我妈。】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叛逆狗崽：我的乖乖外甥，你在哪呢，我去接你，我们该回家了~】

　　【云朵：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留下来。】
　　【叛逆狗崽：？？？？？】
　　【叛逆狗崽：狗崽子，我好心背着你爸妈，带你来找你的白月光饲主，出发前怎么保证的，不是说确认他安全就回吗？】
　　【云朵：那你挺能背的。】

　　【叛逆狗崽：本来我俩就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我一个人回去，你妈非得把我撕了！】
　　【云朵：那你别回。】

　　【叛逆狗崽：别忘了你现在要在监护人的监督下行动，别逼我主动去抓你啊！】
　　【云朵：那你是不想抓吗，你找不到我。】

　　对面突然安静下来，疑似被气死了。
　　夏云飞想了想，好心多说了几句。

　　【云朵：他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云朵：这不是有两个月的时间够我保持人形吗，虽然他不记得我了，我留下来照顾他，能让他开心一段时间也好，时间快到我就去找你。】
　　【云朵：我可是知恩图报的好狗。】

　　【叛逆狗崽：我看你是见色忘舅狗！】
　　【云朵：退网了，掰掰。】

　　不管那边疯狂打来的的语音通话，夏云飞眼疾手快把账号退出，迅速删掉历史记录。

　　夏云飞原本确实只打算看一眼就走，但这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这次说什么也要留下点联系。
　　要是这次偷溜被发现，大不了就是被监视一段时间，如果苏宁洛又消失，他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虽然，苏宁洛好像已经忘记他了。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他可以从苏宁洛的朋友做起。

　　靠着沙发懒懒伸了个腰，夏飞云巡视完一圈这块小小的地盘，除了沙发还算有点使用痕迹，其他地方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撸起衬衣袖子，决定先大干一场。

　　···

　　【队友“奇遇”申请进入竞技场，是否同意？】
　　“快开始快开始！家人们！今天看我和洛洛大杀四方！”
　　苏宁洛刚戴好耳机，何奇的声音像一列火车轰轰地迎面冲来。

　　苏宁洛习以为常，他们直播时一向是何奇的嗓门最大，吱哇乱叫，他不爱说话，偶尔回应几声，或者给粉丝讲一些对战套路。
　　得不到苏宁洛的回应也没事，何奇自己一个人可以和弹幕聊的热火朝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下饭主播如何逆袭爬上排行榜前百，就在今晚！”
　　“诶怎么就叫作弊了，你们不要乱讲啊，能抱到大腿也是我的福气～”

　　何奇长着一张娃娃脸，再加上天性外向，擅长跟互动，直播这碗饭他吃的挺香的。
　　他与苏宁洛同城，约着线下面基过几次，不止一次痛心疾首，“你这乖宝宝脸，只当技术主播可惜了！”
　　还胡乱出主意，“开个摄像头，别老板着张脸……现在太瘦了，再吃胖点，软乎乎的模样包让粉丝溺爱的！”

　　但苏宁洛拒绝，“不了，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在干什么。”
　　何奇见人家有主见，也就不再劝了。

　　何奇还在打趣着，苏宁洛已经手起刀落拿下第一分，弹幕上飘过“哇”声一片。
　　“爱你洛洛！”小屏里的何奇笑嘻嘻做了个飞吻。
　　“我们就这样一鼓作气连胜下去！”

　　三十分钟后，何奇不嘻嘻了。
　　苏宁洛又是一个操作失误，放生了仅剩丝血的对手。
　　“洛洛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何奇忧心忡忡，“怎么突然没状态了，还有你那边什么声音，这么晚还在装修吗？”

　　弹幕也飘过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

　　【很少见洛宝失误这么多诶。】
　　【听起来不像在装修，好像谁在挪家具。】
　　【主播你家里进贼了！】
　　【谁家贼这么大胆，洛宝你是不是偷偷藏人了！】

　　一局结束，“失败”两个大字一跃而上。
　　苏宁洛松开鼠标键盘，沉着脸起身，客厅只有一个人，谁在房间外搞鬼显而易见。

　　“有事，离开一下。”
　　关了麦，苏宁洛挂上简短的公告，从刚刚开始，客厅就时不时传来一些动静，摩擦、碰撞，听得苏宁洛心神不宁，总觉得某人在拆家。

　　“你在干什……”
　　门开了一半被堵住了。

　　“你怎么这就出来了。”
　　夏云飞从挡着门的沙发背后冒了出来，他在脸上蒙了块布挡灰，说话也闷闷的，但是蒙不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
　　他摊开手展示现状，“直播结束了吗，我想做点卫生，就把家具挪开了，应该没有吵到你吧，等会儿我就摆回去，保证原模原样！”

　　只要苏宁洛在眼前，夏云飞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我看杂物间原本是个厨房，就把它腾出来啦，明天做饭给你吃！”
　　“里面还堆了好多好多家具，我看着有些还能用呢！你看找到了什么，花盆！小桌板！扫地机器人！”
　　“试了下还能用……”

　　苏宁洛抓着门把手，就这么静静看着夏云飞喋喋不休，看得他越来越心虚。
　　“……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动了，马上搬回去。”
　　夏云飞弱弱地举手投降。

　　“没事，那些你觉得能用就用，都是房东留下来的，虽然这里隔音还行，还是小声点别吵到其他人。”
　　苏宁洛撇开眼，他只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家里有这么热闹的声音，不习惯有家里有这么活力的人。
　　……但感觉好像不坏。

　　“好好好，我轻点，我可是最听话的好狗。”
　　又来了，夏云飞不存在的尾巴又摇起来了。
　　苏宁洛看不过眼，把他的脸关在门后，原地沉默半饷，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想当狗的人是认知障碍吗？】
　　【智力障碍有什么表现？】
　　【什么人会想象自己是狗？】
　　……

　　关掉搜索软件，苏宁洛冷静地打开附近医院小程序。
　　点击——
　　确认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