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没有人应该原地等待 ...
-
林昭月忙得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直到期末的喧嚣彻底散去。她改完最后一份试卷，将成绩单仔细归档，又把中期项目书逐字逐句地打磨到完美。
在连轴转的间隙，她甚至挤出时间，拿到了那本象征着自由的驾照。当所有事务终于尘埃落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窗外的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
她蜷在沙发上，第一次有了喘息的间隙，可以直面那些被忙碌暂时掩埋的心事。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就是秦越。
那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安静下来，便传来一阵阵尖锐又绵长的刺痛。
他们是同一个秦越吗？那个与她共度青春、许下一生的人，和现实中这个只见过一面、随后便杳无音信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她没有答案。自从那次尴尬又仓促的相亲之后，他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再没有半点消息。他不约她，她便也端着那份不知所谓的骄傲，不去打探他的任何行踪。
他的朋友圈，像一扇半开的窗。她偶尔窥探，只看到满屏的工作痕迹——复杂的图纸、与客户的沟通记录、深夜加班的牢骚。那是一个奋斗青年的日常，真实、努力，却也冰冷，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个人的温度。她甚至开始想象，他敲击键盘的手指，是否还像梦里那样，带着薄荷味的清香，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而她自己的朋友圈，是一片荒芜的沙漠。近半年来，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句心情，干干净净，像她此刻空落落的心。
要不要主动找他？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却又被她一次次强行压下。她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残忍。她更怕，他早已将她遗忘，甚至，仍在相亲的路上，寻找着那个“合适”的人。
一想到秦越可能正与另一个女人相谈甚欢，甚至即将与她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林昭月就觉得胸口窒闷得喘不过气。那是一种混合着嫉妒、不甘和巨大失落的钝痛。她留不住他。她要怎么开口？难道要去说“秦越，我穿越时空，那个时空里我们结婚了”吗？这听起来像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这个念头一起，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滚烫地滑过脸颊，滴落在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委屈和孤独。
她不愿将就，不愿为了世俗的安稳，就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不爱的人。她像《小妇人》里的乔，渴望自由，渴望灵魂的共鸣，而不是被困在厨房的方寸之地，为柴米油盐耗尽一生的光彩。
她明白：没有人应该原地等待，秦越也不例外。
所以，当过年期间，那封电子订婚邀请函突兀地跳进她的眼帘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屏幕上，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容得体，身边依偎着一位温婉大方的女孩。照片里的他们，郎才女貌，甜蜜得像精心排练过无数次。订婚日期，赫然是一个月以后都的元宵节。
林昭月觉得记忆的闸门猛地被撞开，一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碎片汹涌而出。她甚至感到一阵诡异的熟悉——因为在另一个时空，他们也订婚，甚至刚刚举办了婚礼。
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又回来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先是毫不吝啬地赐予她梦寐以求的温暖，让她尝到幸福的滋味，接着又毫不留情地全部剥夺，将她扔回这冰冷的现实。
她只觉得这是一场荒诞的悲剧，而她，是那个最可笑的丑角。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奔赴各自的幸福，只有她，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被困在原地，走不出心里那道名为“秦越”的坎。
她空守着那份虚幻的余温，奢望着有一天奇迹会发生。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像极了十年前的C市，大雪纷飞。为了躲避亲戚们关切的盘问，林昭月独自一人漫步在空旷的街头。
她走着走着想起那个雪夜，雪花一片片落下，她和闺蜜们抱在一起取暖，只有林耀星那个臭小子偏要跟过来凑热闹。如今，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漫天风雪里，茕茕孑立。有多少无能为力的不舍。
鼻头冻得通红，眼眶也酸涩得厉害，心里的委屈和酸楚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对不起，是她太爱自己，太爱自由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将如何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琐碎的生活。
刚拿到驾照的林昭月，觉得脸上的眼泪被寒风一吹，火辣辣地疼。她连在雪中痛哭一场的资格都没有，只得狼狈地转身，快步走回商场的地下车库。
或许，她真的成熟了不少。就连崩溃，都能收放自如。
林昭月系好安全带，使劲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回家吧，妈妈邢茹肯定在厨房忙碌着，那熟悉的烟火气，是她此刻唯一的救赎。
她咬住下唇，发动了车子。
这是父亲的SUV，借给她开。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开过下雪的路口。就在即将驶入自家别墅小区的最后一个红绿灯前，她甚至已经能看到小区那熟悉的大门了。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她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车窗上，一阵剧痛袭来，意识瞬间被黑暗吞噬。
一辆运输快递的大货车刹车失灵，撞上了她的SUV。事故造成两人受伤，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林昭月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后脑勺传来一阵阵钝痛。
她这是在哪？
身旁的邢茹一直守着她，看到女儿睁开眼，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她失声痛哭，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吓死我了！你真是吓死我了！”
邢茹接到警察电话时，整个人都懵了。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推进手术室，她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合眼。林昭月术后被推出，她便寸步不离地守着，林父让她去休息，她死活不肯。
林耀星和林父在一旁小憩，邢茹这一哭，两人都惊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父关切地问，声音里满是疲惫。
林昭月不敢动弹，轻声回答：“没有。”
林耀星在一旁哄着母亲：“别哭了妈，姐现在脱离危险了，多休息就好，没事的。”
“我怎么了？”林昭月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滴老姐啊，多亏你命大啊！”林耀星解释道，“货车刹车失灵，把SUV撞翻了。你昏迷后被送来急救，幸运的是，只是后脑勺受了点伤。那个货车司机……截肢了。”
林昭月“嗯”了一声，接下来便过上了被邢茹无微不至照顾的日子。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她鬓角新添的白发格外刺眼。林昭月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像一个青春期的小孩儿耽与情情爱爱，眼眶一热，赶紧伸手抹去泪水。
或许这就是缘分，有缘无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今父母渐渐老去，多陪伴他们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秦越，林昭月只能说，祝福。
心里想着，大概秦越就是她错过的那个小幸运吧。
邢茹坚决不同意林昭月开学后回学生公寓住，索性在C大旁边买了套房子，要跟过去一起住。
原本他们为了林耀星上学，在附中旁买了二层花园洋楼。后来林耀星去了私立高中，房子便闲置了，一家人索性搬去了别墅。
现在林耀星天天跟着林父，父子俩在别墅的时间基本只有晚上。
邢茹也觉得无聊，跟女儿住一段时间也好。
主意打定，便着手实施。
C大周边多是老楼盘，近几年没有新开发的。邢茹看中了一户人家的二手房，户型不错，三室两厅，重新装修一下正合适。
林昭月拿着房产证还有些恍惚，她怎么就凭空有了套房子？虽然是二手房，但在C大旁边，面积不小，四百多万说买就买了。
她幸福地搂住邢茹：“妈妈最好了！我最爱妈妈了！”
邢茹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长发：“少拍马屁。再加上公司那边买的新房，还有两间门市铺，这些年攒的金首饰，再让你爸给你买辆车，全当你嫁妆了。”
林昭月嘟了嘟嘴：“我才不结婚呢。”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临近的秦越订婚宴。
元宵节那天，林昭月鬼使神差地逛到了订婚酒店对面。
里面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热闹的人群在庆祝着人生的大喜事。
酒店外摆着两人拍好的订婚照，郎才女貌，好一对金童玉女。
林昭月眼眶红了，却没敢踏进那个不属于自己的领域。
她转身走进了C市最热闹的酒吧。
林昭月也不看是什么酒，专挑那些花花绿绿的点，摆上来才发现点了满满一桌。
这是她第一次来酒吧。虽然柏林的酒吧很多也很出名，但她从未涉足。
她一个人开了个卡座，周围是喧嚣热闹的人群，她却像置身于孤岛，看着灯红酒绿，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
酒精像一把粗糙的刷子，试图刷去她心里的钝痛，却只是徒劳。她不知道喝了多少，但不管喝多少，心里的空洞依旧存在。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想笑又泛着酸楚。
不少人过来搭讪想跟她玩游戏，林昭月冷着脸让他们滚。
在意识彻底模糊前，她拨通了林耀星的电话：“林耀星，来C市MM酒吧接我。”
“你身体才刚好，喝什么酒！”电话那头传来林耀星的怒吼。
“马上就到，你等着！”
林耀星正在公司焦头烂额地看账本。他一个商管出身的人，硬被林父拉去财务部练手，简直要了他的命。
一接电话，那边人声鼎沸，劲爆的音乐震耳欲聋，一听是MM酒吧，他立马精神了——什么东西！他老姐还去蹦洋迪了？气死他了！不省心的老姐，身体刚好就去喝酒！
他立刻开车赶去接林昭月。
林昭月不敢再喝了，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她笑了，释然的躺在卡座。
她好像可以妥协了。她愿意为了秦越退让，去当家庭主妇；她愿意妥协，哪怕他不爱她，只把她当成一个适合结婚的女人，她也认了。
因为她爱他，喜欢他，哪怕磨灭掉一些骄傲的自尊，她只奢望他能回头看看她。
这是小王子对狐狸的驯服。
也是林昭月的自我沉沦。
林耀星赶到时，林昭月眼神迷离，正乖乖坐在皮沙发上。
不过桌子上空了一大半的酒杯，林耀星不由感慨，老姐挺能喝啊。
他立刻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别动，笑一个。”林耀星举着手机，对着林昭月和空酒瓶。
林昭月眼神呆滞，脑子反应不过来，只知道这是她弟弟，那个小屁孩。
“咔嚓”一声，林耀星臭屁地拍了一张，笑得脸都快开花了。
“去LL酒店。”林昭月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林耀星想伸手扶她，她却使劲往后一撤：“姐自己走！姐没醉！”
林昭月脸冷得像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没醉，实际上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回家吧，去什么酒店。”林耀星认命地搀扶着她塞进车里。
他没想到，家里最不省心的不是他这个学渣弟弟，而是最不可能出事的乖乖女林昭月。
或许她的叛逆期来得格外晚，快三十岁的人了，才开始思考，什么才是她的全世界？没有秦越，她一点也不想征服世界。
“去！”林昭月虽然醉了，手却很精准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别啊！疼！去去去，去不就行了！”林耀星捂着耳朵，吃痛地认命开车，将她送到了附近的LL酒店。
LL酒店似乎承办了婚宴，大厅里还摆着新人的照片。
林昭月下车，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向大厅。
林耀星本想她不愿回家，怕老妈担心，谁知道这姐妹自顾自地就往别人婚宴上闯。
他赶紧跟在后面，准备去前台开房的林耀星急得大喊：“我的天啊！别人婚宴，你去干什么啊！”
一边喊，一边心里嘀咕：喝点马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老姐真够可以的。
林昭月没理他，她自认为很坚定很飒地走进去，实际上却是跌跌撞撞。宴会厅的宾客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残羹冷炙。
林昭月左右张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秦越呢？她要找秦越。
酒劲彻底上来，她的脸红成一片，脑子天旋地转。
就在她快要摔倒在地时，一个带着熟悉薄荷清香的怀抱稳稳扶住了她。
跟在后面的林耀星喊道：“我的祖宗诶！叫你别乱跑！”
说着快步上前想扶林昭月。
谁料，他刚伸手，秦越却拥着林昭月，口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是谁？你怎么敢给她灌酒？”
林耀星正穿着工作服，英俊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愈发不羁。
“我还没问你呢，你谁啊！”林耀星不客气地想把姐姐拽过来，目光不善地盯着这个“老男人”。
林昭月脑子昏沉，眼皮沉重。被林耀星拽过去一只胳膊，却没拽动。
林耀星不客气地开口：“赶紧给我松开！我是林耀星，她是我姐，你占什么便宜当英雄！”说着，他甚至伸腿想踹秦越。
秦越心里了然，她确实有个弟弟。他松了手，后退一步，避开了林耀星的腿。
林昭月却不舍得离开那个熟悉的怀抱，被林耀星硬拽开后，她带着不清醒的脑子，迷迷糊糊地又要扑回去。
“秦越！”她伸手去抱他，眼神迷离。
“啪”的一声，手被林耀星打回去。
“什么秦越，认错人了！喝醉了！哎呦喂，姑奶奶，别折腾了！”林耀星死死扶着林昭月往回撤。
秦越看着林昭月被带走，眼神冷淡，从包里摸出烟，点上。
他夹着烟，孤身站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孤寂和悲怆。还来招惹他干什么呢？他本来都已经要放过她了。
眼底是深沉得无法揣测的浓墨。
林昭月感觉酒劲彻底上头，天旋地转，看不清人脸。或许，她真的认错了，那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林耀星不放心林昭月自己住酒店，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她带回了家。邢茹吓了一跳，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女儿，怎么回来就成了一滩烂泥。
不仅喝得烂醉，还哭个不停。
面对邢茹的质问，林耀星举起双手：“我可没欺负她！她一上车就哭，还不说话，光流泪，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邢茹赶紧给她脱了衣服，喂了解酒药和葡萄糖，盖上被子哄着她睡。
林昭月哭得眼睛红肿生疼，脑子依旧浑浑噩噩。感受到温暖的被窝，她又想起了秦越和他们的新家。明明他们才结婚，为什么转眼间他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夫？林昭月小声呢喃着：“秦越……秦越……”
心里想着，为什么要她回到18岁？既然回到了18岁，又为什么要让她再次经历这一切？
邢茹凑近耳朵去听，听清了“秦越”两个字。哪个野男人？
想了半天，她终于想起来，是前几个月中介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后来女儿没提，她以为月月不喜欢，便回绝了中介。这两人怎么又牵扯上了？
林昭月睡得不踏实，只睡了两三个小时，脑子清醒了些，但依旧难受。她爬起来喝了蜂蜜水，吃了半块苹果，又一觉睡到了十一点多。
林昭月睁眼发现自己在家，脑子还有点疼，但好多了。什么MM酒吧，卖的假酒吧，喝完头疼死了。
她努力回想，应该没出什么事。印象中见到了林耀星，是他带自己回的家。她完全忘了昨晚见过秦越。
大醉一场后，林昭月几乎将秦越抛在脑后。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异常的心绪，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半期审核通过，五月份的结题和论文，她都开始着手准备。
开学后，林昭月又变回那个全身心投入工作的状态。
五月底，林昭月长舒一口气，终于结题，论文也发表了，接下来只需管好学生们的期末。
邢茹也带来了好消息——房子装修好了。
林昭月早已退掉了回程的机票，决定留在C大，陪在父母身边。大学老师和中小学老师不同，相对来说，大学生比小朋友好教多了。
她再也没收到过秦越的任何消息。手机界面，最终停留在那张订婚邀请函上。
林昭月被邢茹拖着去看装修好的房子。邢茹一手操办，虽然也找了设计公司，但她还是经常来C大监工。
林昭月打开房门，莫名感到一阵熟悉。她喜欢的极简欧式风格，大落地窗，明亮的窗台，主卧是她钟爱的果绿色四件套，客房是邢茹喜欢的米白色，精致别致的小摆件，就连书房里那排大书柜也是她的心头好。
最让她喜欢的是阳台上的盆栽——薄荷、迷迭香、多肉、绿萝……摆架也漂亮极了。
“喜欢吗？”邢茹握着女儿的手，期待地问。
林昭月点点头：“喜欢。”
“不过，这个厨房的冰箱是不是太大了？我一个人用不上这么大的双开门冰箱。而且厨房工具这么齐全，我怕会落灰。”她有些疑惑。
邢茹笑着说：“我要用的嘛！不会落灰的。以后我做饭，你在旁边看着学就行了。”
林昭月叹了口气：“好。”
其实她并不排斥做饭，只是觉得麻烦。在国外习惯了冷餐，虽然常吐槽冷餐不如中国菜好吃，但确实方便。两片面包一夹，放上火腿、培根、芝士，洗两片菜叶，切个洋葱或番茄，十分钟就能搞定。
她挽着邢茹的胳膊，感受着妈妈的温暖，心里觉得幸福。学会妈妈的味道，也很好。万一……林昭月看着邢茹日渐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阵酸楚。
万一妈妈不在了，她还可以做给自己吃，那熟悉的味道，就像妈妈一直陪在她身边。
想着想着眼眶又泛了红。
是啊，没有人会原地等待。不只是秦越，妈妈也是。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没有人应该原地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