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一片米白

49、怨灵

　　那怨灵一边朝着二人飞来，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细细听来，像是各种话语声夹杂在一起，有痛哭、有怒骂、有啜泣、也有呐喊......
　　伴着人声，它时不时地分伸出几具鬼面，表情或是幽怨或是狰狞，看着像是极力想要挣脱束缚，却无奈被捆绑在一起，分将不开。
　　初心从未见过此般凶煞，心中不免升起些许恐惧：“这是什么？！”
　　月一凝眉：“怨灵。”
　　——原来这就是怨灵！
　　她取下簪子化作拂尘，挥着尘束朝它攻击，尘束分成数股，各自捆上一具鬼面，她反手一扬将其甩至空中，再朝身后猛地一劈，那怨灵被重重砸落在地，地面扬起一阵灰尘，怨灵顿时没了声响。
　　不知眼前是何情况，初心忐忑，不敢松手。
　　片刻，哭骂声复又响起，尘埃散去的同时，两具鬼面重新昂身，扯带着其他的从凹陷处拔出，原本单单只是鬼面，此时却接连延展出了手臂。见状，她一手拽紧尘柄一手捻诀，水潭泛起龙卷涌向怨灵，三两下就将它卷入其中。初心收回拂尘，月一上前握住她的手，于她手心生出灵力，顺着牵引灌入龙卷。受灵力撕扯，怨灵呈现分裂之势。半晌后，水龙卷将怨灵搅碎，初心见形势稳定，停了手，碎块随着池水撒落在地。
　　她上前两步，瞧看一眼，回头问道：“这是…死了吗？”
　　未待月一开口，地上的几只断手突然爬起抓住初心。初心大惊，还未来得及施法，怨灵就重新聚拢，胡乱地拼凑在一起，头跟手、手跟手，浑身乱七八糟。月一朝她手中的连理捻诀，尘束分作数股，各自以尖锐的头部戳穿怨灵，再齐齐外挑，眨眼间就将它如衣布一般撕成了一片一片。不料这次怨灵却恢复得更加迅速，初心刚一挣脱就又被它给抓了回去。
　　见状，月一觑眸，以双指触在眉心凝神施法，不一会儿额间就旋开了一片黑洞，随后风起，开始吞食怨灵。怨灵还未将构造调整回来就被黑洞吸着过去，它当即松手，张牙舞爪地想要逃跑，却被那股吸力牢牢牵制。几番挣扎终是不敌，怨灵哭着喊着，就这样被吸进了月一的身体。
　　怨灵消失，黑洞关闭，月一脱力跪倒在地，初心赶忙过去扶他：“大月牙你没事吧？！”月一咬牙摇头。
　　怨灵这般凶险，不知是否也伤到了璃珠，初心扶着月一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转身去往茶炉，只见璃珠昏倒在地。
　　“璃珠！”还未走拢，正巧回来的云九先她一步喊了出来。他把食盒一扔，赶忙过去扶人，“这…这怎么回事？！”
　　“刚才有怨灵偷袭。”
　　“怨灵？！”
　　初心正欲同他说道，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嘶吼。
　　“尊、尊上怎么了？！”
　　“你先抱璃珠进去，我去看看！”初心回来，只见月一蜷缩在地，痛苦万分。她惊慌失措，蹲到他的身旁，不敢碰他，“大月牙，你、你怎么了？！！”
　　方才的怨灵此时正在月一体内叫嚣，魂体分离，捆绑着他的元神一同冲出身体。那一缕缕的魂魄受他桎梏，困在他的元神之下，每冲出来一次，月一的元神就撕裂一次。初心急得眼泪翻涌，却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她施法想要帮他缓解，却丝毫不起作用。云九安顿好璃珠后过来，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
　　“云九怎么办，大月牙他......”
　　“这、这可是怨灵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眼下这情况，两人只能在旁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去…去找师父，快，快去叫师父来！！”
　　“哦…哦！”云九慌手慌脚地跑去寻文毓求救。
　　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身体稍稍缓了一些。月一强撑着身子起来，却是止不住地发抖，初心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她跌坐在地，复又爬起。月一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走向竹屋，初心一路跟着，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他跌倒，谁知他进屋就反手关门关窗、施法上闩，将她隔在屋外。
　　“大月牙你干什么，你开门！！！”她施法开门，但门窗都被上了封印，根本解不开。
　　屋内，月一重重地摔在桌上，双手撑靠在桌沿，额头青筋暴起，四肢止不住地颤抖。
　　怨灵还在不停叫嚣，魂魄也在不断地往外冲跑，元神被撕来扯去，哭喊声、怒骂声在他耳边此起彼伏，七情八绪渐渐生起，心底不断浮出怨恨、悲痛、愤怒、恐惧，不论是身躯还是心灵，都在遭受漫长的折磨......
　　他闭目凝神，额间黑洞再次旋开，一股灵力从中升起，似是想要加速怨灵的消化，却在半晌后猛然收缩。
　　——原来忱天老儿打在我体内的，是那玩意儿......
　　他冷笑，这一刻突然后悔自己居然没有花区区五十两买下引虚手头的那枚救命灵锥。心中想着，手一软，他没撑住，颤抖着就从桌上滑落，带翻桌椅，摔倒在地。
　　初心还在门外哭喊，听见屋内的响动大惊失色，扭头就唤来连理化作玉剑，朝着门缝劈了下去。连理和封印相撞，顿时激出层层气浪，两者处于矛盾之势互不相让，初心心中一急，猛地朝连理灌入灵力，一道强光过后，封印被连理斩开，门闩被劈成两半。
　　初心推门而入，进去就瞧见月一蜷在地上，她当即把剑一扔，过去扶人。只见月一青筋暴现两眼充血，四肢蜷缩浑身颤抖，身子开始逐渐发凉......
　　这一幕，初心感觉似曾相识。
　　——梦，是那个梦！
　　先前做的那个梦，月一也像眼前这般万分痛苦，而梦中的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意识到那梦是在预示未来，初心一颗心不由绞痛。泪水止不住地往外翻，她抱着月一，哭着求他不要死掉，月一脸色苍白意识模糊，听见耳边传来她的声音，总算稍稍缓过神来。
　　顶着钻心的疼痛，月一轻声说道：“哭什么......”
　　她擦擦眼泪，抽泣着道：“大月牙，你千万要撑住啊，我让云九去请师父了，你不会有事的！”
　　月一喘笑：“就文毓那点修为…来了…又有何用......”
　　初心闻言眼泪狂涌：“那、那怎么办？！不然…不然我去求师祖，师祖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说着便想起身。
　　月一拽住她：“没用的，那老不死的…也救不了我......”
　　听他这么说，初心心头顿时绝望：“我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你死吧！！”
　　体内冲走的魂魄扯得月一咬紧牙关，他忍下一波巨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真的…不想我死......？”
　　见他疼到这种地步还笑得出来，初心急得大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废话！！！”
　　“我有办法，但是可能…需要你帮忙......”
　　“什么办法？！怎么帮？！”
　　“你......”嘴里刚吐出一个字，他又疼得蜷紧了身子，后半句愣是没有说出口。
　　“你都成这样了，还在犹豫什么，快说啊，到底是什么办法？！”
　　月一喘了口气，咬着牙道：“你会后悔的......”
　　“你人没了我才会后悔！！”初心急得眼泪直流，月一看在眼里，万般心疼。
　　他咬咬牙，忍着疼痛伸出右手，勾着她的脖颈就往下带，自己也勉力起身朝着她去，微微侧头，两副嘴唇就贴在了一起。
　　事情来得太突然，初心眼睛瞪得老大，心头一惊，竟忘了反应。之前没少跟月一肢体接触，但像现在这般近的，眼下还是头一回......
　　她愣在原处，只见他那眉骨分明的眼眶下，嵌着一双如墨潭般深邃的眸子，浓密的睫毛宛如羽扇，因着疼痛，在她眼前微微扑扇。
　　等她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体内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灵力，此时正顺着二人微微张启的嘴唇缓缓地流向对方。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可当她发现怨灵竟被这股灵力给按捺下去，势头逐渐平缓后，胸前推搡的手又不自觉地卸了力。不一会儿，月一的状况得到缓解，额头的青筋逐渐平复，眼中的血丝也开始一点点地散去。
　　——这便是…净化之力吗......？
　　力量涌入，如大雨冲刷一般将月一体内的凶煞清除了干净，此刻的他只感觉像是净水淋过一般，浑身舒畅。
　　见他眉头舒展情况好转，初心心道应该结束了，便撑着他的胸口从他嘴边离开，谁知他神色一凛，一手环上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头，搂着人就往自己怀里带。初心挣扎，却力不及他。他看了看她的眼睛，又垂眸盯上她的嘴唇，眼中尽是情※欲......
　　“你…唔！”
　　刚一张嘴，他又歪着脑袋亲了上去。她惊恐万分，极力挣扎，他却愈加使劲，将她搂得更紧。她双手被箍在胸前动弹不得，只能伸出两指，唤起连理。剑尖指着二人飞来，月一一横眉却叫它停在了空中，来回晃动，不进不退。
　　四目相视，他眸色一暗，撬开她的牙关将舌头递了进去。初心大惊，拼命挣扎。
　　“初心！尊上！！！”云九带着文毓冲进来，看到桌椅茶盏倒了一地后紧接着入眼的是地上紧紧相拥且唇舌相交的两人，大吃一惊，立马伸手遮住眼睛，“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初心听到声响于慌乱间狠狠地咬了月一一口，逼得他吃痛松开，这才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脱身起来。见文毓明明看到了却一言不发，她不由心中忐忑，不敢抬头。
　　文毓并没有如她料想般发怒，而是看向地上的月一，语气听不出情绪地问了句：“你没事了？”月一却并没有回应。
　　此时背对月一，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初心心中倍感委屈，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
　　“诶！！！——”
　　云九回头看了眼文毓，文毓拿眼神示意，他立马就追了出去。
　　月一从地上爬起来，刚经历过劫难的样子略显狼狈，他喘了口气，随手一挥让桌椅归位，然后艰难地坐到桌前，撑着脑袋揉按额角。
　　“你是不是知道了？”文毓冷声问道。
　　他回答的语气却不冷不淡：“知道什么？”
　　文毓不语。
　　月一嗤笑：“你放心吧，我不会杀她的。”
　　文毓深吸一口气，似是不甘：“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杀她，可她既已重生，便不再是从前的木无衣，你又何必一直纠缠。”
　　月一听了只觉好笑：“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文毓无意同他争论，转身要走，忽闻身后之人又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终究还是木无衣，终究还是我的人！”
　　文毓摇头，默然离去。
　　只留月一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眼泪滑落，喃喃自语：“我终究还是放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