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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八章 ...

  •   温简举起自己的相机,不是对准废墟,而是对准江灼。他捕捉到了那张被汗水、尘土和硝烟染黑的脸上,一双盛满悲伤与坚毅的眼睛。
      “这张照片,”温简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把它和那些孩子的笑脸一起发出去。标题就叫——《在沙海里,有人为我们收拾骸骨》。”

      江灼愣住了。他看着镜头,看着温简眼中闪烁的、复杂而坚定的光。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背负的沉重,在这一刻,似乎被分担了一部分。
      螺旋桨撕裂空气的巨大轰鸣声,像一头从天而降的钢铁巨兽,将沙漠的寂静碾得粉碎。温简下意识地眯起眼,看着那架涂着联合安全部队徽记的大型运输直升机在他们临时驻地不远处降落,卷起漫天黄沙。

      这幅景象让他想起了之前自己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照片里,江灼那张沾满尘土与硝烟的脸,那份承载了太多沉重与悲伤的神情,被他定格为《沙海里,有人为我们收拾骸骨》的注脚。温简当时觉得,这或许是他对这个沉默男人最深的解读。

      江灼已经站起身,他下意识地抬手,习惯性地想整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但动作却在半途停下。他看着那架直升机,眼神复杂。身为维和士兵,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喧嚣,这代表着新的任务、新的希望,或仅仅是又一次无功而返的轮换。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温简举着相机的样子。

      “全体注意,一级战备!”大刘的命令通过无线电波传来,打断了江灼的思绪,“伽马国又在边境搞大规模军事演习,有零星交火报告,所有人加强警戒,非必要人员不得外出。”

      气氛瞬间绷紧。巡逻队开始检查武器,后勤人员则忙着加固防御工事。温简没有立刻收拾他的摄影器材,他走到江灼身边,递过去一瓶水。

      “看来你的工作,又要更忙了。”温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余响。

      江灼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职责所在。”他的回答言简意赅,目光却越过温简的肩膀,望向远处被沙尘染成昏黄色的天际线。

      “我能跟去吗?”温简突然问,“这次演习,我想去前线拍些素材。这不仅仅是军事动作,更是对平民心理的巨大冲击。”

      江灼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他知道温简想说什么。在温简看来,战争的残酷不仅仅在于子弹和爆炸,更在于它施加于人心的恐惧与绝望。而这一切,正是他镜头需要捕捉的“真相”。

      “不行。”江灼的拒绝斩钉截铁,“交火区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的任务是记录和平的努力,不是拥抱战争的风险。”

      “可维和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温简的语气也激动起来,“我在这里,就是要记录你们如何用生命去守护和平!如果我一直躲在安全区,那我的镜头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写报告的官僚有什么区别?”

      两人第一次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争执。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直升机的旋翼声还在固执地轰鸣。江灼看着温简那双因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份对真相的执着,陌生的是他从未在自己身上见过如此直接的对抗。

      最终,江灼移开了视线,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温简,这里不是你实现新闻理想的地方。听话,回营地。”

      争执不欢而散。温简回到自己的帐篷,烦躁地收拾着相机。他知道江灼说的是对的,维和条例白纸黑字写着,记者必须待在指定安全区。但他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傍晚时分,警报声尖锐地响起,不再是演习。

      “一级警报!黑礁佣兵袭击了我们的医疗物资中转站!重复,黑礁佣兵袭击了我们的医疗物资中转站!”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江灼脸色剧变,第一时间冲向装备区。黑礁集团,这个潜伏在地下的毒瘤,终于从阴影里伸出了爪牙。他们袭击的不是军事目标,而是医疗物资,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要在厄索斯的伤口上撒盐,制造更大的人道主义灾难。

      “队长,A组跟我去现场!其他人留守!”江灼的声音冷静而果决。

      “我跟你去!”温简不知何时已经穿戴好防弹衣,背着他那台标志性的徕卡相机,站在了队伍末尾。

      江灼回头,眼神冷得像沙漠的夜:“我说过,回去。”

      “这次不一样!”温简指着骚动的人群,“那是医疗物资!是救命的东西!如果被他们毁了,会有多少人死去?你让我怎么拍?拍你们成功的防守?还是拍那些因为缺医少药而死去的平民的脸?”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混合了愤怒与悲悯的颤抖。

      江灼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他知道,温简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敌人这次的目标,恰恰是维和部队守护的核心价值之一。拒绝他,就等于否定了他作为一名战地记者存在的意义。

      “跟紧我,”江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语气不容置疑,“一步都别离开我的视线。”

      两人飞驰在颠簸的沙漠卡车上,夜风吹得人脸生疼。江灼一边通过无线电了解战况,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沙丘。温简则紧握着手中的相机,手指搭在快门上,随时准备记录下第一手的现场。

      中转站已经被大火吞噬,浓烟滚滚。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黑礁佣兵得手后迅速撤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维和士兵的尸体。更让江灼心沉的是,大部分疫苗和抗生素都被抢走了。

      “他们要把这些东西卖给谁?还是……”温简的声音在发抖,“还是用这些东西来制造新的瘟疫?”

      江灼没有回答。他正用战术手电仔细勘察现场,在一处被烧毁的集装箱残骸下,发现了一枚未爆的IED(简易□□)。

      “所有人后退!”他立刻下令。

      就在这时,几声冷枪从远处的沙丘后响起。子弹打在集装箱上,溅起一片火星。

      “遭遇伏击!是佯攻!”队长在电台里咆哮。

      混乱瞬间爆发。一枚流弹呼啸而来,擦着温简的肩膀飞过,带起的碎片划破了他的防弹背心,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温简!”江灼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扑倒在地。

      “我没事……”温简捂着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闭嘴!”江灼将他死死压在身下,同时举枪还击。密集的枪声在耳边炸响,火光将沙漠照得忽明忽暗。在江灼的掩护下,他们艰难地向一个废弃的沙丘掩体爬去。温简能清晰地感受到江灼背部肌肉的紧绷,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的味道,感受到他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筑起了一道生命的防线。

      那一刻,他镜头里的那个悲伤而坚毅的背影,变得无比真实,无比温暖。

      他们最终安全撤回了营地。军医处理温简的伤口时,江灼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眼神复杂。温简疼得额头冒汗,却对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看,我这不没事嘛。而且,我拍到了好东西。”

      他从相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硝烟弥漫,江灼半跪在地,用身体护着他,回头看向镜头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是混杂着杀意与关切的复杂情绪。

      “这张照片,我要取名《守护者》。”温简轻声说。

      江灼看着那张照片,久久不语。他忽然觉得,自己背负的那些沉重,那些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反复咀嚼的牺牲与死亡,似乎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它们不再仅仅是他个人的十字架,也成了可以被另一个人看见,并郑重记录下来的,属于人类的坚韧与光辉。

      远处,国际和平协作组织的直升机再次轰鸣而来,带来了新的救援力量和物资。营地里的篝火重新燃起,映照着两张同样疲惫却坚毅的脸。

      在这片无尽的尘埃与沙海中,一个选择了铭记,一个选择了守护。他们的故事,已经不再只是触及那些深沉柔软的内核,而是已经深深地,将彼此的生命缠绕在了一起。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像柄钝刀,劈开了晨雾里的沙海。

      江灼正蹲在帐篷口擦拭步枪,金属部件与鹿皮布摩擦的沙沙声被引擎声碾碎。他抬头时,战术墨镜滑下鼻梁,看见温简抱着一摞采访本从医疗帐篷跑出来,藏青色工装裤沾着草屑——准是又去帮当地孩子修漏雨的窝棚了。

      “来了!”温简冲他扬了扬下巴,发梢被风掀起,“国际协作组织的运输机,看编号是阿尔法中队的补给。”
      江灼站起身,作战靴碾过帐篷前未干的露水。营地里已经热闹起来,后勤组的士兵正扯着警戒线,医疗兵小周举着登记板跑前跑后。他注意到温简往人群里挤,立刻喊了声:“温记者,跟紧我。”

      “知道啦!”温简回头笑,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沙漠里的星子。

      直升机降落在营地中央的空地,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舱门打开的瞬间,江灼闻到了熟悉的航空燃油味,混着医疗物资的消毒水气息。为首的是名戴金边眼镜的白人军官,胸前挂着国际和平协作组织的徽章,看到江灼的臂章时点头致意:“上尉江灼?我是联络官马克,这次带来了三批物资——抗生素、便携滤水器和二十顶防弹帐篷。”

      “感谢。”江灼接过物资清单,指尖扫过“防弹帐篷”四个字,“最近地方武装袭扰增多,正缺这个。”他侧身让开,示意后勤组开始搬运,目光却扫向温简——那家伙正举着相机拍医疗兵卸载药品,闪光灯在沙尘里忽明忽暗。

      “江队,能拍张你们接收物资的画面吗?”温简凑过来,镜头盖还挂在脖子上,“协作组织的直升机,对平民来说是希望的象征。”

      江灼没拒绝。他整理了下战术背心,站到物资堆旁,身后是忙碌的士兵和欢呼的当地孩童。温简按下快门时,他听见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谢谢叔叔”,看见老人用袖口擦着眼泪——这些才是镜头该捕捉的,不是硝烟,是活着的温度。

      “可以了吗?”江灼问。

      温简低头看相机屏幕,突然笑出了声:“你耳朵红了。”

      “沙子进耳道了。”江灼面不改色地揉了揉耳朵,却瞥见马克军官正朝他们走来。

      “江队长,有份紧急通报。”马克递来加密平板,“伽马国边境驻军今早移动了两个营,卫星监测到他们与黑礁集团的运输车队有接触。”

      江灼的指节捏紧平板边缘。他抬头看向温简,后者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平板上的兵力部署图:“需要我记录吗?”

      “按流程,平民记者不参与情报传递。”江灼把平板递还,“但你可以写‘维和部队加强边境警戒’,这是公开信息。”

      温简耸耸肩,收起平板时,一张折角的纸从她口袋滑落。江灼弯腰捡起,是张手绘地图——标注着最近三次地方武装袭击的位置,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骆驼,旁边写着“法蒂玛家的骆驼,被流弹吓丢了”。

      “温记者的采访笔记?”江灼扬了扬纸。

      温简耳尖泛红,抢回去时撞在他胸口:“乱翻别人东西!”

      “抱歉。”江灼退后半步,却看见他耳后沾着片细小的沙粒。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碰到那粒沙,温简猛地缩脖子:“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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