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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海的另一面 ...

  •   徐七千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浓黑,厚重得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皮是否真的抬了起来。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正从身下坚硬的、布满不规则颗粒和湿滑粘液的表面渗透上来,穿透单薄的衣物,缠绕着他的脊椎。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仿佛每一块肌肉都被无形的冰线缝合在了原地。

      恐惧……漫布了全身。

      “好……黑………”

      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肌肉僵硬如铁,连弯曲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只有眼球在疯狂转动,徒劳地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捕捉到哪怕一个模糊的像素点,但结果只是让眩晕和恶心感更加强烈。

      “我在哪里?”

      这个问题像烧红的铁钎,烙进他混乱的思绪。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安全的套房,林翊尘沉稳可靠的眼神,药物带来的沉重睡意……

      这种断片感,让他头晕目眩。

      仿佛从天堂一步坠入了某个连地狱都懒得描述的地窖底层。

      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变成了他呼吸的空气,他流淌的血液。

      幽闭恐惧症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并开始缓缓收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的墙壁正在向他合拢,尽管他根本看不见它们。

      全身开始剧烈颤抖,呼吸断断续续的,接不上来。

      那种空间上的压迫感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狂跳,耳膜里充斥着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以及心脏以一种快要炸裂的节奏疯狂捶打着胸腔的声音——

      “咚!咚!咚!”

      像一面破鼓,在为他敲响丧钟。

      “太窄了……这里太窄了……”

      “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

      不是热汗,而是那种阴冷的、能从毛孔带走所有温度的虚汗。

      皮肤开始发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刺,尤其是后背,紧贴着那粗糙潮湿的“地面”。
      “救命……谁能……”

      他想呼救,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封死,只有喉结在绝望地上下滚动,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嗬嗬”声。

      无助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是被遗弃的……”

      “玩具,还是陪葬品……?”

      被扔在了这个黑暗、冰冷、正在不断挤压他的棺材里。

      林翊尘和秦澈呢?

      他们在哪里?

      他们知道他不见了吗?

      ……

      他们……能找到这里吗?

      ……

      黑暗开始孕育出幻觉。

      他仿佛能“看到”粗糙的、布满锈迹的金属墙壁就在他眼前几厘米的地方,正缓缓向他脸上压来。

      他仿佛能“听到”除了自己心跳和血液奔流之外的,更加诡异的声音——

      像是某种湿滑沉重的东西在隔壁通道拖行的摩擦声,又像是极其细微的、无数指甲同时刮擦金属的噪音。

      不是日常生活中那种担心做错事、害怕被责备的轻微焦虑,而是一种原始的、来自基因深处的、对未知与死亡的纯粹战栗。

      它像活物一样在他体内疯狂窜动,撞击着肋骨,让心脏以一种濒临碎裂的节奏狂跳,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耳膜里充斥着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他在哪里?”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林翊尘沉稳的眼神,和咽下药物后涌上的沉重睡意。

      “安全的房间,温暖的被褥……”

      与此刻身处的这片冰冷、死寂、充满不祥的黑暗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他拼命转动眼球,试图捕捉一丝光线。渐渐地,或许是眼睛适应了,或许是真的有微光,他勉强分辨出自己似乎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

      两侧是模糊的、泛着冷硬微光的壁垒,像是金属,但布满了厚厚的、湿漉漉的锈蚀,那浓烈的铁腥味和霉腐味正是来源于此。

      他尝试抬起一只手,动作迟缓得如同陷入噩梦。

      指尖触碰到身旁的壁垒,冰冷、粗糙,还有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黏腻感,仿佛刚刚有什么滑腻的东西从此处爬过。

      “嗡——”

      一种低沉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头骨内部响起的嗡鸣开始了。

      它没有音调,只有一种沉重的、规律性的压迫感,像是某个庞然大物在极近的距离缓慢呼吸,震得他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在这嗡鸣的间隙,更细微的声音钻了进来。

      那不是外界的声音,更像是……直接在他意识里勾勒出的意象:

      ——无数湿漉漉的头发丝擦过生锈金属板的窸窣声。

      ——某个狭窄管道深处,粘稠液体缓慢滴落的“哒…哒…”声,间隔长得令人窒息。

      ——极远处,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壁,传来模糊不清的、像是呜咽又像是咀嚼的细碎声响。

      他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掐入胳膊的皮肉,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我,对抗这无孔不入的恐惧。

      但收效甚微。

      寒冷和那诡异的嗡鸣正在剥夺他对身体的掌控感,四肢末端开始传来麻木。

      他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被恐惧冻结的脑海。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身体终于从那种僵直状态中解脱出来,但代价是手肘重重撞在身后的金属壁上。

      “咚!”

      一声闷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炸开,回荡,然后被更大的寂静吞噬。

      也就在这一刻,那低沉的嗡鸣声骤然停止。

      绝对的、死一样的寂静降临。

      比之前充满各种细微声响的状态,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徐七千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似乎停滞了。

      他能感觉到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冰冷粘稠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望向黑暗深处。

      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化为实体,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在他因极度恐惧而一片空白的意识边缘,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冰冷嘲弄意味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浮了上来:

      “……真的是”

      “你……吵死了……”

      这念头不属于他!绝不是!

      徐七千猛地捂住自己的头,剧烈的恐慌让他几乎要尖叫出来,但喉咙依然像被焊死,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某个沉睡的、与他截然不同的东西,似乎被……惊动了。

      “徐七千你个胆小鬼,又把我吵醒了……”

      这个声音在脑海里懒洋洋的,徐七千的脖子“咯吱”的响了一下。

      脑海里有一阵嗡鸣:

      “徐七千!”

      脑海里的声音响起,低沉,稳定,带有惊扰沉睡的不悦,也有惯常的嘲讽。

      却也令人安心……

      “捌萬。”

      徐七千几乎是立刻就在心里回应了这个呼唤。像是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看到了远方唯一稳定的灯火。

      “害怕吗?”

      捌萬问,语气有平静,有审问。

      “我,我……嗯……”

      徐七千老实承认,在捌萬面前,他从不试图掩饰自己的懦弱。

      巨大的恐惧像是冰冷的潮水,已经淹到了他的下巴,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记得我们的暗号吗?”八萬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暗号……

      徐七千混沌的思维猛地清晰了一瞬。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秘密,也是最后的保险。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僵硬的手臂,手指因为寒冷和恐惧而不听使唤,颤抖着伸向自己裤子口袋。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质的小小塑料瓶。

      他费力地将其掏了出来,瓶身冰冷。

      拧开瓶盖的动作笨拙而艰难,好几次差点脱手。

      终于,一颗小小的、白色的药丸滚落在他汗湿的掌心。

      “没……没有水。”

      他看着那颗药丸,没有任何犹豫,仰头将其放入口中。

      药丸黏在干燥的舌面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缓缓滑过喉咙,留下一条灼烧般的轨迹。

      他闭上眼,等待着。

      几乎是在药力开始扩散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意识深处涌出,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了他几乎要碎裂的灵魂。

      他感觉自己被轻轻向后拉,退到了一个安全的、可以观察的角落,身体的掌控权正在被平稳地移交。

      “看到”自己一直剧烈颤抖的身体,逐渐停止了抖动。

      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被一种深沉的、近乎非人的平静所取代。

      那双总是湿润着、写满不安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表面平静,底下却蕴藏着难以测度的力量。

      原本蜷缩无力的身体,缓缓站直。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徐七千永远无法企及的、内敛而精准的控制力。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适应这具身体和周围的环境,然后,低沉而稳定地开口,用的是徐七千的声带,却是八萬那独有的、带着一丝冷冽磁性的语调:

      “喂,胆小鬼,睁大眼睛。”

      “现在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敢来打扰我们。”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探针,锐利地扫向前方那片孕育着恶意的黑暗。

      那里面,湿滑的脚步声和沉重的拖行声,正在越来越近。

      他微微偏头,活动了一下肩颈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在适应一具许久未用的精密仪器。

      徐七千的意识退居幕后,如同隔着毛玻璃观看,恐惧仍在,却被一种奇异的安心感隔绝——

      天塌下来,有捌萬顶着。这是无数次危难中建立的、扭曲却坚实的依赖。

      前方,那扭曲的影子的主人,终于完全从拐角处挪了出来,暴露在幽绿磷光的照射下。

      它的形态难以用常理描述。大致保持着类人的轮廓,但比例怪异至极。

      头颅硕大,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一片不断蠕动、如同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湿滑黑色触须,偶尔从触须缝隙中闪过一抹惨白的、类似眼球的反光。

      躯干佝偻,皮肤是一种死灰色的、半透明的胶质,隐约可见内部有浓稠的黑色流体在缓慢流转。

      它的一条手臂异常粗壮,垂至膝下,手掌部位不是五指,而是一个巨大的、仍在滴落粘稠黑水的吸盘。

      另一条“手臂”则细长得不成比例,末端并非手掌,而是紧紧缠绕拖曳着一大团纠缠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缆线。

      那些缆线仿佛有自己的生命般,在地面上微微蜷缩、伸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站”在那里,湿滑带吸盘的脚掌贴合着地面,那非人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捌萬身上,散发出混合着腐烂腥臭与冰冷恶意的气息。

      “捌萬,那是什么东西?”

      “他”冷嗤一声,“它,不是个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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