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安》煎蛋不翻车

15、我也喜欢你

　　天台上的夜风，带着陆则屿那句“永远不会变”的余温，吹散了陆则安心头最后一丝挣扎的迷雾。那晚之后，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指引前路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辨明方向。
　　他不再刻意躲避陆则屿的目光，不再在两人独处时寻找借口逃离，甚至不再强迫自己维持那份脆弱的、兄友弟恭的表象。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焦灼与恐慌。他开始坦然接受陆则屿无声的照顾——那杯恰到好处的温水，那份精心准备的便当，那个在他疲惫时自然而然接过他手中重物的动作。
　　他们之间依旧没有逾矩的亲密，但空气中那种绷紧的、一触即发的张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流淌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短暂停留的触碰，都仿佛带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密码。
　　陆则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没有得寸进尺，没有因为陆则安的软化而表现出任何急不可耐。他只是将那份汹涌的感情更深地沉淀下来，化作更细致、更绵长的温柔，如同无声的春雨，浸润着陆则安干涸龟裂的心田。他依旧沉默，但那沉默里，充满了耐心的等待和笃定的信心。
　　这种被全然理解、全然接纳的感觉，让陆则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安宁。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不再带着恐惧和罪恶的滤镜。他发现，那些对陆则屿的牵挂，那些因他而产生的悸动，那些贪恋他守护的软弱，并非是什么需要被铲除的污秽，而是他真实情感的一部分，是他在漫长而孤独的岁月里，与这个被他亲手带大的少年之间，自然而然滋生出的、无法割舍的羁绊。
　　血缘是枷锁，但或许，也是他们之间最深的联结，是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唯一合理的注解。他们共享着过去的伤痛，见证着彼此的成长，早已在岁月的熔炉中，将彼此锻造成了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想通了这一点，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骤然松动。他不再觉得那是“错误”，而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注定”。
　　回应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他心里悄然生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机会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降临。那天陆则安不用值班，陆则屿也因为第二天休息，没有像往常一样熬夜看书。两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然后各自占据沙发一端，陆则安看最新的医学期刊，陆则屿则在平板电脑上整理实习报告。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笼罩着两人，气氛宁静而温馨。陆则安看着期刊上的铅字，注意力却无法完全集中。他能感觉到身边陆则屿的存在，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能听到他指尖在屏幕上轻敲的细微声响。
　　他的心跳渐渐加快，一种强烈的冲动在胸腔里鼓噪。就是现在。他不想再等了。
　　他放下期刊，动作很轻，却还是引来了陆则屿的侧目。少年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似乎在问“怎么了”。
　　陆则安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直直地看了回去。暖色的灯光下，陆则屿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在镜片后（他看书时会戴一副防蓝光眼镜）显得深邃而专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陆则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掌心里微微渗出的汗意。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积攒了许久的勇气全部吸入肺腑。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微哑，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
　　“小屿。”
　　陆则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牢牢地锁定在他脸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陆则安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没有犹豫。他看着他，看着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着这个让他恐惧、让他挣扎、也让他重新找到安宁的人。他看到他眼中那深藏的、小心翼翼的期待，也看到那底下不容错辨的、磐石般的爱意。
　　他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正称得上轻松而真实的浅笑。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带着笃定，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好像……也混淆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则屿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他脸上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露出了底下真实的、几乎可以说是震惊到空白的神情。他握着平板电脑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瞬间石化的雕塑。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惊愕、狂喜、难以置信……种种激烈的情绪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疼痛的、巨大的悸动。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陆则安，仿佛要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不是幻觉。
　　陆则安看着他这副罕见的、完全失了方寸的模样，心头那最后一点紧张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酸胀感。他维持着那个浅淡的笑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说，我可能……也和你一样。”
　　这一次，陆则屿听清楚了。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电流，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他猛地放下平板电脑，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旁边的水杯。他站起身，因为动作过于急促而显得有些踉跄。
　　他走到陆则安面前，蹲下身，这个姿势让他可以仰视着坐在沙发上的哥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陆则安的倒影，和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爱意与喜悦。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碰触陆则安的脸，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微微颤抖着停住，仿佛害怕这只是一个易碎的梦境。
　　“哥……”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你……你说真的？你不……不反悔？”
　　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的模样，陆则安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主动伸出手，轻轻覆上了陆则屿停在他脸颊旁、微微颤抖的手背。掌心传来弟弟手背肌肤温热的触感，和那无法抑制的轻颤。
　　“嗯。”陆则安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坚定，清晰地回答，“不反悔。”
　　这三个字，如同最终确认的咒语。
　　陆则屿眼中最后一丝不确定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狂喜。他反手紧紧握住陆则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但他毫不在意。他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叹息般的哽咽。
　　没有激烈的拥抱，没有灼热的亲吻，只是这样紧紧交握的双手，和抵在手背上那微湿的、滚烫的额头，却比任何形式都更能传达出那失而复得、梦想成真的巨大情感冲击。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他们，将相叠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模糊而亲密。
　　无声的回应，在此刻，胜过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