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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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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是个阴天,没有太阳,薛降套了个牛仔外套站在何疏家楼下,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用大拇指在上面打字,没一会儿何疏就下来了。
他轻轻喘着粗气,看到薛降问:“等很久了?”
“才一会儿。”薛降摇摇头,看着他的样说,“别刚开始就累啊,你跑的也真够快的。”
“那不是我晚点了吗,让你多等一分钟我都愧疚。”何疏良好的家教冒了出来,“不过我跑的是挺快的。”
两人穿过绵城的老城区,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被风吹的窸窸窣窣。
薛降带他走的都是些小巷子,避开主街道的人流。
“这么错综复杂?”何疏绕过第三个巷子口之后依旧觉得自己在走同一个地方,忍不住问,“你记性挺好。”
从上次打架薛降带着他逃命就看出来了,这记性不是一般的好,绵城这破地绕的和迷宫一样。
“那地儿怪偏,马上就到了。”
没有盖完的废弃建筑静静地伫立在绵城城边,没有刷漆的墙体上全是不一样的涂鸦,有的似乎还没有完成,画了一半之后被其他的画盖住。
薛降从墙角处扯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颜料和画笔,袋子上有很多颜料点点,饱经风霜。
“原来说是要在这盖电玩城,盖的没到一半就没钱了,然后跑路了。”薛降蹲在颜料旁边,扒拉了半天然后掏出来两个还算能用的刷子,只是已经染了色,洗不回原来的颜色了。
因为要盖电玩城,所以一层格外的大,往里延伸着,好几个区域被区隔开,简直是个巨大的画布。
“后来我们就在这画画,有个街头涂鸦的画家带着我们画,政府本来想改成艺术院,结果也不了了之了。”
何疏看着墙上的画,有的明显年份时间很长了,都开始脱落了:“你小时候画的?”
“大概是二三年级,我一不高兴就跑来这玩,里边还有我们当时画的跳房子和沙包呢。”薛降打开颜料盒,又从包里掏出一盒新的扔进了袋子里,“时不时来个人,把这里的东西补一补换一换,也就一直这么下去了,现在也会有小孩过来玩。”
“都是你的朋友?”
薛降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的动作都停住了,他握着刷子柄的手渐渐收紧然后说:“……算是吧。”
末了,他又补一句:“小时候玩的好,这时候不咋见面了。”
聊完这个话题,薛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颜料渣问何疏:“要看看吗?”
墙上确实有很多东西,颜色很杂,画的图案也杂,图画的位置渐渐提高,大抵是长高了就往上画画,何疏一个个看过去,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薛降拿着画刷的样子。
“我其实很不会画画。”见何疏盯着的正好是他自己小时候画的哆啦A梦——一个极其扭曲且笑容十分诡异的,薛逞看了估计会做噩梦的蓝色小机器猫,薛降突然不好意思的说。
何疏看得出来,勾起唇角违心的说:“还好。”
看来家里的绘画天赋在薛逞身上——虽然薛逞画的也很抽象,但至少薛逞的色彩很漂亮。
“你会画画吗?”
何疏摇头,他对任何需要坐着干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兴趣,除了小时候被他外公逼着学了几年书法之外。
他更喜欢出去,感受外面的新鲜空气,感受风吹过他的衣服,吹起他的头发。
何疏比起画画来更喜欢看这上面的画,观察观察然后猜猜是不是薛降画的,一溜猜了下去,薛降好脾气的跟他说:“我就画了三个,别的都是朋友画的,你别猜了。”
“那你朋友画的很好。”何疏看了看比较高的那几个涂鸦,大概都不是出自薛降的手,于是他问,“你不经常来这吗?”
“嗯,一两个月来不了一趟。”他一般专门挑周六日这种日子过来看看,有人的话他就会离开,“我比较忙。”
何疏脚下踩着用粉笔画出来的跳房子,凑近了才才发现是白油漆,坚固的黏在地面上,这地方虽然废弃但并不破烂,每一处都被他们这群人保护的很好。
蹦跶着玩了会跳房子,何疏见薛降往里走,便踢开脚边的石子终于开始双脚走路,迈着步子追上薛降。
他跟着薛降去了深处,里面暗暗的,看不太清,见薛将一直看着一幅画,他凑过去也跟着看起来。
看不懂画的什么,很混乱的蓝色,深浅不一的蓝色毫无章法的画在一起。
“你画的?”
“不是,”薛降摇头,像是透过这幅画在想谁,“应该我一个朋友,叫江辙,他画画很厉害,那些画的好的全是他画的。”
“我原来没见过这个。”
“新画的。”何疏从那一对蓝色之中感觉到了深深的躁郁,何疏捡起自己脚边断了一半的画笔,上面是干涸的深蓝色。
何疏说:“你朋友……好像不怎么开心。”
薛降当然也看出来了,抿抿唇点头。
“要不要去找他?”
“……啊?”薛降显然没预料到何疏这句话。
“很担心他的话,要不要去看看他?”
薛降很想告诉他他和江辙已经有几年没有说过话了,但是本心告诉他,他需要去看看,他这个曾经的朋友。
江辙和他从幼儿园相识,他张牙舞爪江辙也是,两个人都是老师眼里的重度危险分子,时不时干点让老师两眼一黑的事情然后嘻嘻哈哈的跑走,最后被抓回去骂两句。
他们俩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小学五年级,当时江辙在二班薛降在一班,即使上课见不到他们下课也会混在一起,关系亲的像连体婴。
关键他们长得也很像,行为举止也像,薛降还问过他妈妈,为什么江辙不是他弟弟,能不能扔掉薛逞让江辙当他弟弟。
被妈妈微笑着打了一顿。
后来变故发生,江辙家里出了大事,直接消失在了薛降的视野里,再见面是在初二的一个夜晚,薛降被江辙堵住,要求他帮忙打架。
薛降看着大变样的发小,摇头拒绝了,皱着眉把他嘴里的烟抢过,却被不由分说的打了一拳。
江辙边打边问他装什么三好学生,不都是不被人要的小孩。
燃烧的烟跌落在地,江辙勾着薛降的腿弯把他放到,薛降的背碰到了还没熄灭的烟头,夏季的校服过薄,直接被烧出一个洞,疼的薛降直皱眉。
薛降接住他的拳头,一下子怒气被激起来,和江辙厮打在一起。
当时年纪小,心里都窝着一股火,下手并不知轻重,对对方简直是下了死手,最后是路过的高中生姐姐打了报警电话制止了他们。
两个人再分别,是在警局门口,江辙头发偏长,盖住被打肿的眼眶,半扎的头发早就乱乱糟糟,却还是不服输的劲头,在警局面前对薛降说:“薛降,你真以为你养活得了你家那个小孩?”
“用不着你管。”
江辙看着薛降愈发单薄的身体,皱着眉说出的话却还是冷硬:“你现在还想着什么亲兄弟,你家户口本上的人没一个愿意管你们,你现在能有什么能力养他,你干脆把他送到别人……”
话还没说完又被冲上来的薛降打了一拳,薛降站在他面前,紧握着拳头气的浑身发抖:“你也没好到哪去。”
两个十四岁的少年,最终在虫鸣此起彼伏的夏夜,在那个警局面前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