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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尘土 ...

  •   薛降想起往事,气压很低,何疏静静端详着面前那幅压抑的画,举起手机,轻轻按下快门,将所见之处所有画都照了下来,然后细细的截出属于薛降朋友的画。

      “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何疏低头问,膝盖不经意蹭到蹲在地上的薛降。

      薛降没回答,只是机械地用树枝戳着地上断裂的画笔,木屑簌簌落下。何疏盯着他的发顶,又问了一遍。

      “……我只知道他以前住哪儿。”薛降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像是从记忆深处硬生生拽出来的。

      “去看看?”

      于是他们去了。

      江辙的旧家在县边,小时候他常带着薛降在河边疯跑,摸鱼、游泳,晒得皮肤黝黑。薛降记得他家门口有棵老槐树,花开时香气浓郁,江辙的奶奶会摘槐花,给他们烙香甜的槐花饼。

      如今,那扇木门紧闭,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住了。薛降站在门前,沉默着。何疏没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绵城的县边人烟稀少,正午的阳光刺眼,却照不暖这片荒凉。

      恍惚间,远处出现一道身影,半长的金发,瘦得几乎脱相,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装满了劣质烟酒。那人察觉到视线,抬头望过来,目光在何疏身上停留一瞬,又猛地钉在薛降身上,整个人僵在原地。

      何疏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两只手攀上薛降的肩,直接把他扳过去面对那人,语气轻快:“看,你朋友。”

      ……

      两个人已经不是见面就打的关系了,江辙在他们面前开了门,院里的杂草丛生,只有铺着石头的一条路没有被掩盖,家里的陈设和薛降记忆里的没区别,只是基本上都盖上了防尘布。

      只有沙发是掀开的,江辙把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示意他们坐。

      江辙单手开了一瓶啤酒,下意识准备开第二瓶时想到什么,眨眨眼从茶几下面拿出两瓶可乐,递给他们俩。

      “我这什么都没有。”他这么说。

      薛降把可乐拿在手里没有打开,而是看着江辙干枯毛躁的头发问:“你什么时候染的?”

      “上一年?”江辙晃晃脑袋,“记不太清了。”

      他们有一年没见过了。

      江辙早就不上学了,在初二见他那年,他就已经开始找工作干活了,只因为他年纪太小,干不了什么正经活,只能当天赚当天花,勉强维持着过活。

      “江辙。”薛降正色,喊他,“你为什么画那副画。”

      “你去了那了啊,想画就画了。”江辙盘着腿坐在地上,被喊了之后下意识的看薛降,然后皱眉,“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薛降顶了顶腮,旁边的何疏默不作声的偏头,正好和江辙对视上,江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这是你什么时候的朋友?”

      “除了我竟然还有人和你做朋友。”

      语气到算不上是恶劣,但听起来也并不舒服,薛降没有跟他说明何疏的身份,而是站起身,俯视着像滩烂泥一样的江辙说:“打球吗。”

      两个人穿着都不像是要去打球的样子,但就是冠冕堂皇的站在了球场,何疏充当计分员和裁判。

      薛降很久不打球,摸到球是很生疏的状态,被江辙抢了好几个篮板。

      “你输得很上劲?”江辙再次抢下薛降的球之后,歪了歪头问,“你来找我就为了让我陪你打篮球,你一天天过得很无聊吗?”

      “无聊。”薛降分心来听他说话,在江辙说话的空挡抄过球,感受到球的触感后他声音清冽,“你不无聊吗,活成这样。”

      “谁有你会活啊大学霸。”江辙压低声音,低低的笑了两声,“学得好能有什么用啊薛降,就算考成年级第一她也不会回来啊。”

      何疏听不清他俩说话,正心无旁骛的当着计分员,低头在手机上改分数的空档两个人已经要打起来了。

      “哎!”何疏连忙上前拉开两个人,江辙身上挨了重重一球,差点站不直,何疏紧紧握着薛降的胳膊,不让他动。

      “江辙,你活的真他妈差劲。”薛降死死的盯着他,说话时浑身都在颤抖。

      江辙听到这句乐了,许久他捡起地上的篮球,在手里掂了掂:“你第一天知道吗?当时在修车厂的时候,我不就这样了吗。”

      当时十四岁的江辙在修车厂当学徒,一天天累的要命却拿不到几块钱,后来被硬灌酒,他为了融入进去从不反抗,赚的这几分钱不是用来买酒就是烟。

      “阿姨要是知道你……”

      “她知道能怎么样?”江辙音调提高,浓厚的恨意从心里攀爬上来,怒火迅速点燃了他,“她一个扔了儿子跟别的男人跑了的人,你指望她知道后能怎么样,过来带我走吗?”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人吼着吼着竟然都红了眼眶,江辙被勾起伤心事,迅速低下头闭了下眼让豆大的眼泪掉在地上砸出水坑。

      “我奶奶……去世了”

      是一周前的事情,江辙窝在自己那个破旧的宿舍里,接到他爸爸的电话时他还在睡觉,一下子被这个消息砸的晕头转向,鞋都没穿好就跑了出去。

      在奶奶家,他见到了许多不熟的亲戚,虚情假意的呜呜咽咽的跪在客厅——现在是灵堂,他接住了递来的孝,稳稳戴在头上然后跪了下去。

      等到奶奶下葬那天,他们都找不到江辙,只觉得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这时候都嫌麻烦躲起来,而找不到的江辙就躺在被封锁的奶奶住的屋子里的床上,枕着奶奶亲手绣的枕套,就像小时候一样躺着,他闭着眼,眼泪几乎决堤。

      江辙跟奶奶的感情很深,他小时候调皮捣蛋几乎每次都被他那个暴脾气的妈追着打,他就看准时机躲进奶奶怀里,奶奶会为他挡下所有。

      他和薛降小时候出了名的刺头,经常在长辈们嘴里是反面例子,奶奶听了也就笑呵呵的说有生气好,有生气身体就好,身体好了什么就都好了。

      他父亲在奶奶下葬完后的第二天就要离开,他上车之前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门口的江辙,也只是看了江辙一眼,然后开车离开了。

      他爸在他妈走了之后立马找了个机会把江辙扔在了这里,去别的省找自己的另一个老婆孩子了,江辙一直没见过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直到在奶奶葬礼上看到了他爸的屏保。

      那男孩看起来更小一些,似乎被过度保护了些,脸上带着点未经世事的娇嫩与天真,他紧紧牵着父亲的手,看着父亲的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和仰慕,是江辙早已被迫戒掉的情绪,父亲微微侧向他的身躯,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

      江辙几乎没见过对方如此温和的情绪。

      生怕江辙缠上他,像是仓皇逃跑一样,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和尾气,一粒粒的压着江辙直不起腰。

      果然他是个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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