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遇雪崩》冬山凛骨

24、第 24 章

　　五月中旬的周六日，江辙要走了，走的前一天拍响了薛降家的门。

　　是薛逞开的门，他不认识面前这个黄毛哥哥，也不敢让对方进来，只能冲里面喊：“哥哥！有人来了！”

　　薛降正在厨房里切菜，听到薛逞的声音走出来，身上套着常见的粉色围裙，看见江辙之后没有太惊讶：“进来吧。”

　　“长这么大了？”江辙进来的时候带上门，没有看薛逞，但是感叹了一句，“长得还挺壮实，比你哥那时候强多了。”

　　“叫他江辙哥就行，他今天中午在这吃饭。”薛降看着无措的薛逞，把人打发到屋子里玩游戏，顺带接过江辙手里提着的袋子。

　　“买了个超市吗你。”薛降接过两大袋子东西，吐槽了一句。

　　“来蹭饭不得带点东西吗。”江辙丝毫不见外，叉着腰站在忙活的薛降旁边，顺带观察了一下薛降他家。

　　跟记忆中没什么大差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少了那张挂在客厅的全家福。

　　“来的正好，给我把桌子收拾一下，全扔旁边那个筐里就行。”薛降轻车熟路开始给他分配任务，说完就进了厨房，开始思考多个人吃饭要做什么菜。

　　江辙一屁股坐在薛降平常坐的位置上，看着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笔记本，拿起笔想写什么又怕搞坏了薛降的知识点，就只能胡乱翻翻。

　　他随手挑出来一个活页本，里面不是横格纸，是空白纸，各种题都有，很明显的两个人的字迹，基本上都是对方卡住薛降给他用不同的颜色标出来，往下顺思路。

　　红蓝黑三色交错，薛降的笔像引诱人一样一步步把人往下带，他写点对方写点，直到结束。

　　江辙看不懂他们在写什么，只觉得有耐心的薛降新奇的不行，翻了两页发现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满满半本交流之后感觉到了什么。

　　正好薛降到冰箱拿东西，看江辙举着那个本看，视线停留了两秒，神色如常的打开了冰箱门。

　　“你喜欢他啊？”江辙冷不丁的说。

　　薛降僵了僵，下意识先看向薛逞禁闭的房门，像是在确定什么之后才轻轻点头承认：“嗯。”

　　“我操……”虽然有怀疑，但是真的听到对方承认之后还是十分惊讶，江辙合上那个本，嘶了半天最后才问，“他知道吗？”

　　“怎么可能。”薛降挑了两个大小适中的土豆走进厨房，江辙也紧跟着进来，抢过土豆开始削皮。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喜欢他啊？”

　　薛降神色自若的洗了下手，这个问题他几乎回答不出来，哽了哽也讲不出什么理由。

　　“你不会忘……你他妈肯定不会忘了啊，他妈的怎么会这样，你知道你喜欢一个男的你会多……”

　　“我知道。”薛降打断他，不愿意再听下去，“天生的，我改不了。”

　　他切菜的动作带着些发泄，且是十分罕见的垂头丧气，哐哐哐切完菜之后在一起放到盘子里。

　　江辙被这句“我改不了”砸的晕头转向，削皮刀握在手里没有再发挥它的作用，小时候在奶奶嘴里听来的消息造成的心堵现在又出现在江辙身上。

　　可薛降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路过的时候还嫌江辙挡路伸手扒拉开他。

　　“不是，薛降你应该知道两个男的在一起有多难办吧？”江辙看着薛降弯腰开火的背影，“况且那姓何的是个富二代。”

　　“嗯，我知道。”薛降头都没回，开大火等着把锅里的水珠烧干，“土豆快削。”

　　“那你还喜欢他？！”江辙削皮的速度都变快了，突然想起什么，他问，“那你弟怎么办？”

　　“……”薛降脑子里闪回了许多片段，似乎又听到当时女人的嘶吼和小孩尖锐的哭声，他抬手撑在台子上，自暴自弃的说，“我想不了那么多。”

　　“我很久没有对一个人有这么多情绪了。”薛降吐了口气，缓缓说，“就算不可能，我也能这时候讨到点好处吧。”

　　“你什么时候成这样了？”江辙拿起刀剁开削好的土豆，声音闷闷的，“你原来连厨房都不会进的。”

　　"你原来也不会。"薛降淡淡地回应，往热锅里倒了油，油烟立刻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表情。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锅铲翻炒的声音填满厨房。

　　"所以，"江辙突然压低声音，"你是因为...你爸才喜欢男..."

　　"不是！"薛降猛地转身，锅铲上的油星溅到围裙上。他瞥见薛逞的房门依然紧闭，才咬着牙继续说："你以为这是什么？遗传病吗？"

　　江辙被他的激烈反应震住，手里的土豆滚落到水池里，水龙头没关紧，一滴水落下，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声。

　　薛降深吸一口气，转身翻炒已经有些焦糊的青椒。

　　他想起上周数学课后，何疏趴在桌上睡觉时毛茸茸的头顶；想起他讲解难题时总喜欢用红色水笔在关键步骤画圈，笔尖戳得纸面微微下陷，然后抬头对上何疏迷惑的眼睛叹了口气重新讲；想起暴雨天两人打一把伞最后两个人各湿了一个肩膀。

　　这些细节像细小的钩子，日夜拉扯着他的心脏。而最令他恐惧的是，每当这些时刻，他竟在重蹈父亲的覆辙——用同样贪婪而恶心的目光注视另一个男性。

　　薛降早在几年前就接受了自己，却一直无法说服自己他和父亲有着不同，他们对待生活同样谨慎悲观，对待爱的人同样执着。

　　在那次整理旧物的时候他惊慌的发现，他和父亲年轻时长得极为相似。

　　“何疏……知道你家的事吗？”

　　薛降轻轻摇头：“没几个人敢说，他也不是八卦的人。”

　　江辙把桌子已经收拾好了，他从没想过这件事，小时候拍着胸脯和薛降说长大后我罩着你的话现在他也没能力做到。

　　“老子要加何疏微信。”江辙这么说，然后猛的站起来，“你要是喜欢你就追去啊，他妈的，你小时候不是挺敢的吗。”

　　薛降递给他一盘菜，成功截断了江辙接下来的慷慨之言。

　　“我对我自己还是有信心的，江辙，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卑微下贱的人。”薛降看着薛逞房间打开的门缝，对着薛逞说，“去洗手吃饭。”

　　看着薛逞蹦跳着跑向卫生间的背影，江辙突然说："你比你爸强多了。"

　　薛降正往桌子上摆菜，听到这话愣了愣。

　　"我是说，"江辙难得认真，"你和你爸不一样。你留下来照顾薛逞，这很重要。"

　　薛降看他，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他不会因为其他人的偏见和冷眼去改变自己，不会去欺骗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孩，不会去抛弃自己的责任，把烂摊子留给一个小孩。

　　他知道的，他薛降是个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