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薛降在离开前的半小时接到了那通电话。听筒里的男声陌生,语调平稳地说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才像是意识到什么般轻轻叹气。
“何疏没提过我?我是秦彧。”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确认,“方便来酒店门口吗?十分钟到。”
薛降听过秦彧的名字,于是把自己的东西装进包里下了楼,坐在酒店大厅等人。
有几个同学也陆陆续续下来了,都坐在等候区聊天,基本上没有关于竞赛的内容,全是对一中豪华的感慨。
“去哪啊薛哥?”韩昌霖嘴里还嚼着酒店人员端来的果盘,看到薛降起身随口问了一句,“车还没到呢。”
“出去透气。”
“……热成这样有什么可透的。”韩昌霖嘟囔了一声,扭头继续吃青提去了。
薛降一出门,就被高速驶过来的跑车吸引。
那是一辆线条流畅、造型极具攻击性的哑光黑色跑车,它通体散发着昂贵工艺和冰冷金属特有的气场。
这辆车肯定比昨天何疏坐的车贵。
薛降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攫住,一时出神。直到剪刀式的车门平稳上扬,驾驶座上的人现身。
那人躬身而出,身姿舒展而沉稳,带着一种和何疏同款的,与生俱来的、不经意的优越感。
他拥有一张极为出色的面孔,和何疏算得上平分秋色。
发型是精心打理过的三七分,一丝不苟,他的眼睛比何疏的更为锋利,眼神沉静,像蕴藏着寒潭的水,深不见底,透着与年纪极度不符的沉稳。
他的目光与薛降短暂相遇,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是一种极淡的、出于礼节性的确认。
秦彧走过去,他浑身昂贵却低调,黑色被他穿的十分矜贵,非常违和的,手里提着两个马克龙色的袋子。
“何疏让送的。”他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寒暄或多余的解释,直接点明来源。
“谢谢。”薛降接过,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散在热风里。
“何疏小时候喜欢的糕点房。”秦彧看着薛降接过袋子,忽然又平淡地追加了一句,像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说你不耐热,藕粉凉糕和冰镇桂花绿豆蓉饼,还有点别的。”
“蛋糕是他点的,似乎是柚子慕斯。”
秦彧敏锐的发现在说到“柚子慕斯”时薛降呆了一下。
薛降闻言,只是极轻微地颔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没有疑问,没有惊讶,仿佛何疏记得并且做出相应行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秦彧看了一眼那个马卡龙蓝的袋子,突然想起什么说:“里面有晕车药,坐车前半小时吃。”
“……知道了。”
薛降的表情这才有了惊讶。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只是一种基于不熟识的、自然而然的停滞。
秦彧的目光在薛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想从中解读出什么能让何疏那般挂记的特质,但最终一无所获。
“走了。”他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薛降又嗯了一声,算是道别。
秦彧转身走向跑车,引擎低声轰鸣起来,迅速驶离。
中午他正待在书房里,作为装饰的座机却要死不活的响了起来,思路断的一干二净,接起电话时秦彧满脑子怨气。
“何疏,你脑子被驴踹了吗,你让我去送外卖?”
“走不开,帮个忙,算是赔他的。”何疏靠在洗手间的墙边,看着镜中的自己。刚才包间里那道芥末三文鱼呛得他喉咙发闷,心口也莫名发堵。
秦彧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倒是很好奇何疏这个传说中的好朋友长什么样子,要知道,何疏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一只手都嫌太多。
于是秦少爷卑躬屈膝,用着何疏的会员卡在糕点房里扫荡了一圈,本来一个袋子就够重了,没想到店员还拿出一个六寸的蛋糕给他。
……
回去之后秦彧给何疏发消息。
[Qy:你好朋友好像不喜欢你。]
[Rainier:你瞎啊。]
怎么急了。
[Qy:你好像喜欢他。]
[Rainier:?]
[Qy:都送到了,他的确话少。]
去之前何疏还专门提醒,说薛降不爱说话可能显得冷淡,让秦彧做好和心理准备,或许还可以让秦彧和薛降拼一拼谁更面瘫。
[Rainier:你俩聊了什么?]
[Qy:两句。]
何疏几乎能想象那是一场怎样灾难性的对话。但他还是好好谢了这位发小兼表哥,并承诺回头请他吃饭。
聊天停顿了很久。就在何疏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秦彧又发来一条。
[Qy:不对劲。]
[Qy:何疏,你小时候喜欢过谁吗?]
[Rainier:不记得,可能有吧。]
[Qy:那你现在,有点像了。]
什么意思?
何疏紧紧拧着眉,这上下对话合在一起意思表露的很明显,他盯着小小屏幕上的那几个字,手机屏幕的光在空旷冰冷的洗手间里像一小团被困住的萤火。
且不讲同异性感情,何疏从小接触的人大多都像他父亲般利益至上,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相爱,无非是为了商业,舅舅舅妈也并不相爱,于是他们的孩子秦彧也对感情嗤之以鼻。
何疏做不到他表哥那样从小便坚定,他渴望着关注和爱,从小就按照他父亲规定的计划生长着,期待得到他父亲的一丝半点的感情,可他面对的就只是穿着体面,表情严肃的董事长而已。
他交的那些朋友,大多都掺杂着假意虚情,颜歧单纯,两个家族关系一直很紧密,仿佛和他在一起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秦彧,本就是血缘连接,谈不上什么友谊,这么一想下来,他甚至连过近的朋友关系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颜歧不会因为他学习不好而为他制造学习计划,秦彧更不会因为他不开心而改变想法。他们只保持在朋友的界限外,不去干涉他的决定,而薛降,似乎遇到他的时候就决定要进入他的世界。
同龄人共分为两类,秦彧颜歧般依靠父母,按照父母的规划成长,且自身优秀,另一类像宋立杉,不是家里重心培养的接班人,于是肆无忌惮的挥霍家产耀武扬威,最后的结局最好也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自大狂。
那何疏呢?他大概算是半路变异。
他坐在椅子上,这场饭局持续了两个小时了,他早就不再吃任何东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眉眼依旧温和,看上去毫无攻击性,是一贯完美的、令人安心的样子。
何疏正常时一般都是这幅模样,遇到的长辈都会夸赞他两句,但依旧记得他不正常时的样子。
他从小学习各种运动,干出了各种惊心动魄的事情,十二岁独自一人去往国外滑雪骨折,同年尝试了潜水,到了水底六十米时他感觉到海底的阴冷,水压也差点压的他再也上不去。
十四岁时便开始各种极限运动,攀岩跳伞滑翔他什么都试过,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最严重时躺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他何疏自诩什么事情都敢尝试,没怕过任何东西,唯独只有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敢承认。
喜欢薛降?
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种背叛。背叛了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准则——情感是多余的,目标才是唯一的。
何际中冷硬令人作呕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不必要的牵绊,是弱者才有的东西。”
薛降是牵绊吗?
当然是。但那不是“不必要”的。
薛降是他在这个普通且落后的县城里,唯一呼吸到的自由空气。
是沉默里也能感受到的理解,是碰撞后奇异的融洽,是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同类”身上找到过的、近乎灵魂回响般的契合,他们共享一种不幸福的底色,却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奇异的慰藉。
这超越了他十几年人生里对感情的所有认知。
他想起薛降。
想起他的笑容。
想起在县城那个狭小古老的房间里,薛降低头给他弟弟辅导功课时低垂的睫毛,以及偶尔抬眼看向他时,那双沉静眸子里极快速掠过的一丝温和。
“何疏?怎么不吃了?”汤青荷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问。
“哦……我饱了。”何疏从世界里抽出来,给他妈妈倒了杯果汁。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份被秦彧勾起的、该死的不对劲的感觉连同包间里潮湿的空气一起呼出去。
他低头打字,回复得快速而果断,像要斩断什么不该有的思绪:
[Rainier:胡说八道。我们只是合得来。]
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