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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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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疏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难题,他放在圆桌上的手微微蜷缩,指甲扣着桌面。
好巧不巧这时候薛降发来信息。
[西月:上车了,药吃了,谢谢。]
[西月:(照片)]
何疏点开图片,照片拍得随意,薛降的手拿着那盒晕车药,随意搭在腿上,阳光从车窗斜射进来,在他的裤子上照出光影。
虎口处那颗熟悉的小痣,以及左手上黑色的机械表,在光线下都格外清晰,他似乎是斜着坐的,照片里能看见旁边座位上那两个马克龙色的袋子,安稳地放在他身侧。
一切都很妥帖,很正常。
可何疏的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打了几个字,又飞快删掉。再打,再删。
说什么?
他忽然觉得发什么都有隐患,每一个字都可能泄露他刚刚被迫正视、又慌忙压下的惊涛骇浪,他第一次在薛降面前,感受到了语言的无力和一种近乎怯懦的谨慎。
屏幕那端,薛降看着顶部“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自己那条孤零零的消息和自己那张照片。
他微微蹙起眉,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话——道谢,汇报,附图。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问题。
后面何疏果真没再发来任何消息。薛降等了一会儿,药效伴着车厢规律的摇晃逐渐上涌,他靠在窗玻璃上,心想:算了。
吃了药睡觉确实不会头疼。他闭上眼,很快就在平稳的行进中沉沉睡去,将那份突如其来的、来自何疏的沉默,暂时抛在了脑后。
薛降醒来时,车厢内已趋于平静,只有车里引擎低沉规律的运行声。
窗外景色流转,天光略显沉滞。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十几分钟前何疏发来的回复。
[Rainier:好,明天见]
只有四个字,投不出任何情绪,就像他平时那样。
可薛降却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他终究没再多想,只是动了动因睡姿而有些发麻的肩膀,将手机收回口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不断向后流走的风景。
明天见。
那就明天见。
秦彧看着一脸烦躁出现在自己家的何疏,语气平淡但嫌弃显而易见:“……何疏你什么毛病吧。”
何疏一屁股在他家的单人沙发坐下,秦彧养的那条边牧凑上来拱他,被他狠狠揉了狗头。
“亚塔,一边玩去。”秦彧低头轻声命令,亚塔也乖顺的转身走开,只是离开的时候故意踩了一下何疏的脚。
“……”
“因为你那个朋友?”
被戳到痛处,何疏抬眼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跟他没关系。”
“不信,”秦彧给自己倒了杯水,完全没管明显比他躁动的何疏,自顾自的喝起来,语气平淡毫不留情的戳破,“何疏,我那一句话你想到现在,不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吗?”
“那本来就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你往哪想去了。”
最后还毫不留情的来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疏被噎住了,同时还能抽空愤怒的想秦彧怎么猜的这么精准。
最后无能狂怒的锤了一拳抱枕,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
“不管是对女孩还是对男孩,我都不知道喜欢的情绪是什么样子的。”
秦彧看着他这副难得卸下所有伪装的模样,眉梢微挑,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怕成这样?”
何疏到底在怕什么,何疏似乎也不知道。
薛降在他这里太像小时候玩的谜底书,一层一层的解开,永远不知道下一层会是什么样子的。
秦彧看他这副样子,撑着头语气随意问:“你脑子里,薛降是什么颜色?”
这是颜歧常常玩的游戏,小时候还单纯天真的他喜欢给认识的人贴上颜色,何疏是蓝色和米色,秦彧则是银色。
长大后颜歧再也不拿颜色看人,他说人性太复杂了,每个人都是调色盘。
“……”何疏却沉默了,他脑子里闪回了许多关于薛降的片段,发现这个人复杂的很,棒球帽的深蓝,烟头的猩红火星,眼珠的黑,阳光照在发丝上的灿金,在家做饭时围裙的红,混杂起来何疏却说不出几个定型的颜色。
暖色吗?薛降明显不是暖色调的人。
冷色呢?他对自己的态度又从不曾尖锐。
何疏忽然意识到,似乎从初遇起,薛降就从未对他展露过对旁人那样的疏离与尖锐。那份特殊的、小心翼翼的温和,像一层极薄的暖光,淡淡地笼罩在薛降本身沉静的底色之上。
复杂,矛盾,难以定义。
“这个都想不出来?”秦彧看他满脸为难,忽觉后悔,“我应该多和他说说话的,到底是什么性格让你纠结成这样,小时候和颜歧玩的不是很开心吗。”
秦彧语气淡淡,似乎早就获得了答案,耐心也不怎么有了,他问:“你觉得,姑姑是什么颜色?”
“棕黄色……”何疏脑子里出现妈妈,小时候的妈妈逐渐变成现在的妈妈,“……和蓝色,不对,不算蓝色,她……”
“你看,真正放在心里的人,是无法随意定性的。”他不再看何疏,目光落回旁边乖乖自己玩的亚塔,抬手朝亚塔勾勾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淡,“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何疏站在秦彧家门口,忽然想再去跳伞了。
这样他就可以把所有东西都抛在脑后,说不定跳完之后就有结果了呢。
他不敢冒进。
何疏看不清薛降这个人,他的弟弟,他的改变,和他隐秘的过去,似乎被蒙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他不能张嘴就说自己喜欢薛降,纵使心里早就把薛降放到了比朋友还高的位置上,贸然喜欢上薛降,这对薛降不公平。
那如果薛降不喜欢他呢,那他是不是就会对薛降造成影响,薛降本来就过得很苦,那他自认为喜欢薛降的存在难道不就是在给薛降添麻烦吗,他那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又凭什么再用这些模糊不清的心绪去扰乱他?
何疏自己尚且对自己都活得不负责任,因为父母的一句话赌气打架,把自己的未来当儿戏,他又拿什么去对薛降负责?
他垂下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何疏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学校里谣传的言语,薛逞,江辙,祝箬,和他隐隐探到的关于薛降小时候的碎片,让何疏几乎完全确定薛降的生活没有那么单薄,至少没有他说的那么平淡。
他想,他需要再多了解薛降一点,至少要知道他的颜色,他本身的性格。
他如今再顾不上什么社交距离礼貌的教养,他把薛降当成他要爬的一座山,如今才爬到半山腰,他要爬上山顶,纵使雷电交加,风雪残卷。
跟亚塔玩的正开心的秦彧收到了何疏气急败坏的消息。
[Rainier:秦彧你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