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夙》陈族异类

21、第十五章 白马银鬃（一）

　　第二日一早，偌央几人用过早点准备启程离开。
　　他们刚走出客栈，正遇见一伙江湖中人站在大街上高声吵嚷着。
　　斯鸳上前拉过一人询问缘由。
　　那人原本还不耐烦，但在看清斯鸳容貌后，立时收起兵器，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昨晚，贺太守设宴款待鉴宝大会三甲与赛马头名。那几人酩酊大醉后便在太守府留宿一晚，谁知一早醒来却发现兵器丢了。那几人去找太守诉状，却被官差撵了出来。这不，我们正在商量对策呢！”
　　“丢失的什么兵器？”一旁的偌央问道。
　　“俱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那人据实相告。
　　“看来对方是冲着新晋选出的殷州第一神兵而来。”偌央微微一笑，向那人抱拳致谢。
　　斯鸳悄悄挪到敛苍身边，小声揶揄道：“他们有邀你赴宴吗？”
　　敛苍回给她一个白眼，冷哼一声：“我赤手空拳，怕什么？”
　　斯鸳茫然地眨眨眼，一时不解其意。
　　“走吧！”偌央拍拍她的肩，指向城门方向。
　　斯鸳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有了主意。偌央见她嘴角噙着笑意，不免扶额叹息。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斯鸳步伐轻快地来到那伙人面前，高举单手吸引众人瞩目。
　　“走，大伙一块去太守府讨要说法！”斯鸳振臂高呼，顷刻间，众人群情激奋。
　　恰在此时，斯鸳身后一个怯懦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可我们也没丢什么东西，何必蹚这浑水？”
　　斯鸳回头瞪了苏易一眼，悄悄帖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窃笑道：“有戏不看，那是傻蛋！”

　　就这样，在斯鸳的推波助澜下，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杀奔太守府。
　　太守府外早有大批官兵严阵以待，而另一边是混迹江湖的豪勇之士，自然不肯退却。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人传令道：“所有官兵退下，贺大人有请诸位好汉入府议事。”
　　苏易见此大大呼出一口气，回头却见敛苍的背影正离他们远去。
　　偌央看向身边的斯鸳，柔声笑道：“我原以为你会更失落呢！”
　　斯鸳斜睨了他一眼，撇撇嘴嘟囔道：“我只是想看好戏，可不想血流成河。”
　　“女侠所言极是。”偌央抬手指向大门，一脸恭敬，“大家都等着你呢！有请。”
　　斯鸳微微一愣，环顾四周，果真见众人一齐望着自己，不觉意气飞扬，一挥手臂率先走向大门。只是临走还不忘朝偌央的脚尖重重踩上一脚……

　　进入太守府后，在偌央的提醒下，斯鸳乖乖将领头位置让给真正的失主，而她自己则跟着偌央站在最后面。
　　当众人走进大厅，一身官服的贺太守已站在那里。
　　“诸位强闯官府可有要事？”贺太守一开口便是满满威压。
　　“呸，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老子的宝刀在你这儿丢了，你别说不知道！”那失主也是性情中人，对着官老爷就是一顿臭骂。
　　贺太守双眉倒竖，怒斥道：“草莽匹夫，休得放肆！”
　　那失主抹了把络腮胡，冷哼一声，指着贺太守威胁道：“今日你不交出我们的兵器，就别怪我们大大放肆一场！”
　　“还有我的白马！”人群中一位青年小声补充道。
　　“不知死活的匹夫！”贺太守显然气极，一声令下便从大厅外涌入大批官兵。
　　大厅内的众人立即掏出兵器迎向官兵，双方剑拔弩张，只等有人先跨出一步。
　　值此危机关头，仅有一人始终保持着冷静。
　　“住手！都放下兵器！”偌央站在人群中高喊一声，待所有人都看过来，他才缓缓开口，“大家不要冲动，且听在下一言。敢问今日到此是为找寻兵器还是冲撞官府？”
　　众人闻言都不禁骇然！他们这才想起，若在此开打，那就是滔天的罪名！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与官府相争。毕竟，不论你是争得过还是争不过，最终输的都只能是你自己……这天下，从来不是习武之人的天下。
　　想通这点，众人便纷纷收起兵器。

　　那贺太守盯着偌央沉思片刻，暗暗点头。
　　见局势缓和，贺太守也不再追究，只想尽快了结此事。
　　只见他轻咳一声，随即朗声开口：“本官知道诸位寻物心切，方才发生了点不愉快，也都是小事，本官不予追究。”
　　那络腮胡的失主咬了咬牙，向贺太守微一抱拳，强压怒火道：“大人，可我们的东西的确是在这儿丢失的！”
　　贺太守捋一捋胡子，慢条斯理地道：“难道你们还怀疑本官不成？本官身为文臣，要你们那些兵器有何用？”
　　“可是……”
　　贺太守抬手打断他，沉声道：“以本官之见，此事必是近来频频犯案的大盗江顺所为。”
　　“飞天夜盗江顺？”“果真是他？”“的确像是他的做派。”
　　闻听此人，人群中登时议论纷纷。
　　贺太守继续说道：“太守府戒备森严，几位壮士又本领高强，试想又有谁能轻易盗走神兵？除他以外，难再作第二人想。”
　　贺太守话音刚落，那络腮胡大汉率先发难：“天杀的江顺，老子非活寡了他不可！”
　　由他起头，其余人等也一齐将矛头转向未见踪迹的夜盗。
　　见事情发展回归正轨，贺太守终于露出笑容，抬手微一抱拳，朗声道：“诸位且先回去，本官定会加派人手捉拿江顺。”
　　“不劳烦大人了，江湖事江湖了。”络腮胡大汉高呼一声，转身就要去找夜盗算账。
　　正当此时，自门外传来一道傲然冷冽的声音。
　　“本王到此，贺明何在？”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玉冠束发、锦袍绢甲的俊秀少年意气风发地款步走来。而他身后紧跟着一队披坚执锐的军士，个个面带肃杀之气，威风凛凛。
　　贺太守望了来人一眼，登时惊愕莫名！微愣片刻，他立即迎上前去俯身就是一揖，不敢有丝毫怠慢：“不知长宁王殿下驾临，下官贺明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那锦袍少年轻轻拍了拍贺太守的肩膀，笑容无比灿烂：“贺太守不必客道，本王此番前来正是为杀你个措手不及。”
　　贺太守闻言一惊，慌忙陪笑道：“殿下何出此言？”
　　锦袍少年笑容依旧：“很快你便会知道。”
　　此时，人群中的斯鸳悄悄问向身后的苏易：“这长宁王是什么人？”
　　苏易向前半步，贴近斯鸳小声回道：“长宁王钟凌珏，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是他？”斯鸳惊呼一声，立即捂住嘴，见没人注意，才暗吁口气，默默挪到偌央身后。
　　苏易看着斯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只是眼下情境容不得他分心细思。

　　“殿下今日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贺明慢慢起身，小心试探。
　　“开门见山更好。”钟凌珏收起笑意，朗声道，“本王来时路上正巧遇上你口中的江顺，不过彼时他刚被金刀蔚染擒获，本王见蔚染事忙，便将赏银交给他，也算了了这桩悬赏。”
　　贺明眼皮一跳，复又俯身作揖：“既然如此，那烦请殿下将人犯移交下官查办。”
　　钟凌珏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那身贱骨受刑不住，已经死了。”
　　“如此一来，再想追查那些失物可就难了。”贺明神情惋惜，实则暗暗松了口气，自然也不敢过问长宁王私刑致死之事。
　　钟凌珏注意到贺明脸上那抹得意之色，忍不住拍了拍手，悠然笑道：“人犯虽已让铜锤击毙，不过呢——受刑之前他已交代出赃物下落。”
　　“在哪儿？”络腮胡大叔急问。
　　钟凌珏抬手直指贺明，挑眉笑道：“就在太守府内。”
　　贺明闻言险些栽倒，他急忙稳住身形，低声道：“长宁王殿下，空口无凭、死无对证，切莫冤枉下官啊！”
　　钟凌珏轻嗤一声，冷冷道：“你冤不冤到了后院库房一看便知。”

　　随后，一行人来到后院，在几名军士逼视下，一名官差哆哆嗦嗦打开库房大门。
　　还是那个络腮胡大汉抢先一步冲进库房，不一会儿便举着一口宝刀走了出来。
　　“东西就在里面！好你个老贼还敢诓骗我们？”络腮胡大汉作势就要拔刀，却被身旁两名军士拦下。
　　“皇子面前不得放肆！”身后军士厉声喝止，那大汉只得收刀。
　　接着，其他失主也跑进库房找回自己的兵器。
　　钟凌珏淡淡看了一眼贺明，好整以暇道：“贺太守还有何话要说？”
　　“这、这是栽赃嫁祸！不是我做的！”贺明抵死不认。
　　钟凌珏冷冷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认罪书递到贺明眼前，缓缓道：“这是你的共犯江顺的供词，你好好看看是否有纰漏。”
　　贺明盯着眼前的认罪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见贺明无言以对，钟凌珏将认罪书随手丢在地上，转而看向众人，微笑道：“怎样？库房里还有什么赃物？统统搬出来。”
　　此时，人群中一位青年支支吾吾地开口：“还、还有小人……小人的白马……”
　　钟凌珏也不多话，只冷冷看向贺明，贺明无可奈何，低声回道：“在马厩。”
　　那青年得知白马下落心中欢喜，却又不敢四处走动，只好拜托那位胆色过人的络腮胡大汉帮忙去趟马厩。
　　络腮胡大汉欣然应允，问明官差马厩位置后便大踏步地走向内院。
　　没过多久，便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向这边而来。眨眼功夫，那白马已出现在后院。与此同时，白马身后乍然响起一声大吼：“马惊了！快拦住它！”
　　众人惊诧，这才发现那匹白马此时已挣脱缰绳，身上也无马鞍束缚。
　　“银鬃！我的马啊！”那青年在人群中捶胸顿足，就是不上前一步。
　　“看你这牲畜还往哪跑？”络腮胡大汉暴喝一声，从后面猛扑向白马。只是还没碰到白马，他就先被两只粗壮的后蹄踹到，随即重重摔飞出去。
　　受惊的白马在后院内横冲直撞，数名壮汉一拥而上皆被它撞开。见徒手降服不了，有人便抽出兵器试图将它赶到角落。
　　眼看将被团团围住，那白马忽然嘶鸣一声，尔后一跃而起，竟跨过高墙直冲街道而去。
　　围观众人俱是一惊，没有料到这白马竟有如此本领。唯有角落里的斯鸳率先作出反应，只见她脚尖轻点，飞身越过高墙，稳稳落在街上。
　　偌央见状立即跳上院墙，凝眸望去，却见那匹白马正在街上狂奔，路上行人四散奔逃，有些躲闪不及的便被撞翻在地，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不过片刻，白马便找出了出城的路线，转眼调转方向向着城门口奔去。
　　此时的斯鸳刚扶起一位路人，见白马即将逃离视线，来不及细想，她便飞身追去。
　　偌央也不迟疑，跳下院墙，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