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夙》陈族异类

22、第十五章 白马银鬃（二）

　　城外小道上，一匹白马逐风疾驰着。它一路踏碎尘土，以席卷狂沙的气势向北而去。
　　在它身后，一道翠绿的身影朝它飞掠而来。
　　再后，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斯鸳！”偌央全力施展轻功，尽量向眼前那袭翠裙靠近，却发现并没能缩短距离。他心下诧然，一眨眼的疏忽，竟又落后了两步。但很快他便发觉自己并未失速，分明是眼前少女远远甩开了自己，才能与那一骑绝尘的白马并驾齐驱！
　　原来师父之前夸赞她的轻功青出于蓝是真心话……只怪我小瞧了她。
　　那白马忽见身旁有人向它招手，惊吓之余转头钻进了一片小树林。
　　斯鸳暗咒一声，急忙跟上。
　　林中草木茂盛，白马又偏偏往灌木丛跑。它四蹄跃起跨过一个又一个灌木丛，斯鸳心想前面障碍重重，再跟在它屁股后面也难追上，倒不如另辟蹊径。于是，她纵身一跃，只轻踏两步便飞抵树梢。
　　偌央一面循着白马的踪迹不断跳过灌木丛，一面抬头注意上方情况。
　　半空之中，百鸟齐飞。树梢之上，翠裙翩跹。
　　只见斯鸳身形毫无停滞，蹿蹦跳跃间便飞过了一棵又一棵大树，犹如一只翠绿的绣眼儿鸟轻快地在林间穿梭。
　　不知不觉，白马已冲出树林。斯鸳旋即发力，从树上一跃而下，转眼便重回白马身旁。
　　此时，偌央也跟着钻出了树林。他凝眸眺望，却见斯鸳已将手伸向白马那随风飞舞的银灰色鬃毛。偌央登时一惊，急忙开口制止：“你抓不住的，把它赶回来就好。”
　　斯鸳暗暗点头，随即深提一口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直直飞向前方。
　　不过须臾之间，她竟已越过全力奔驰的白马，稳稳落在五丈之外的大道上。来不及喘口气，她立即抽出朱颜剑指向飞奔而来的白马，轻嗤一声：“停下！”
　　可那白马视若无睹，仍迎着剑刃冲刺过来。
　　斯鸳见它不退反进，急忙侧身闪避。与白马擦身而过的瞬间，斯鸳以为它会就此狂奔而去，却没料到它在前方一个急转后又往回奔来。
　　斯鸳并不想伤了白马，便收起朱颜剑。她一如方才那样侧身闪避，却不知细长的马尾正用力向她扫来。
　　千钧一发之际，匆匆赶到的偌央飞出一剑将那半截马尾削断，同时拦腰抱起斯鸳顺势往地上一滚，以避开白马随后蹬出的后蹄。
　　恍惚之中，斯鸳只觉腰身被一只大手紧紧圈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战栗直冲头顶。紧接着，她柔软的身躯直直摔向了坚硬的地面，不等她开口喊疼，后脑便被另一只大手护住，避免了她后脑着地的风险。可相对的，她的额头却猛的撞进一片温暖厚实的胸膛，而鼻梁自然也收到波及。顷刻间，她便泪如雨下……
　　那白马显然还在狂暴之中，见目标在地上翻滚，便马不停蹄地向他们蹬踏而去。
　　偌央方才情急之下掷出了苍玉剑，眼下手无寸铁，只得将斯鸳牢牢护在身下。
　　白马发出一阵嘶鸣，猛地抬起前蹄，看似便要狠狠踩向他们，而最终前蹄却只是轻轻落在了他们身旁。
　　偌央愣愣地望着头顶上的白马，惊见它眼角湿润，顿时感到诧异。
　　正当他皱眉沉思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嗔：“你能起来吗？你压着我了……”
　　他这才想起眼下窘迫的状况，也不敢低头张望，只得慌忙起身。
　　见他没有扶起自己的打算，斯鸳擦擦眼泪，拍拍微红的脸颊，默默从地上爬起来。
　　偌央听到身后细碎的抱怨声，默叹了口气，正不知该如何向她赔罪，那白马却忽然向他低下头来。
　　偌央伸出手缓缓靠近白马，那白马舌头轻轻舔了下他的指尖，尔后仰头发出一阵嘶鸣。
　　“它似乎认得你。”斯鸳觉得不可思议。
　　“我从未见过它。”偌央摇头否认。
　　“不管了，我要回去吃顿好的压压惊。”斯鸳揉了揉鼻子，不想再作计较。
　　偌央捡起苍玉剑，接着回到白马身边，对斯鸳露出微笑：“要上马吗？我牵你回去。”
　　“你说什么？”斯鸳眼神冰冷，作势就要拔剑。
　　偌央这才意识到口误，连连摆手，慌忙澄清：“不不不，我是说牵马带你回去。”
　　“哼！”斯鸳用力向他挥了挥拳头，“姑娘家面前说话可要小心了，我可是耳尖的很。”
　　“小的知错。”偌央连连点头告饶，逗得她莞尔一笑。偌央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向她伸出双手，微笑道，“我扶你上去。”
　　斯鸳转头看着光秃秃的马背，撇撇嘴道：“没有马鞍教我怎么坐？”
　　偌央略一思忖，坦率直言：“你不是骑过包子吗？我想应当差不多。”
　　斯鸳认真看了看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马背，登时兴致全无，大声回绝：“我才不要上去！”
　　注意到眼前少女突如其来的羞恼神情，偌央也不再多嘴，抬手抓住马嚼子，牵着白马就往回走。
　　“你慢点，我走不动。”斯鸳站在原地直跺脚。
　　偌央停下脚步，回过头淡然一笑：“我以为你转眼就能越过我们。”
　　斯鸳用力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累、了！”
　　“那上马？”偌央脱口而出。
　　斯鸳瞥了眼他的后背，思忖片刻，还是甩了甩头，嘟囔道：“算了，你陪我慢慢走就好。”
　　偌央轻轻点头，尔后蓦然望向天空，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斯鸳，你方才让我大开眼界，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斯鸳双手捂住前襟，低头嚅嗫一句：“我也是小看了你！”

　　当两人带着白马一同回到太守府时，一直守候在大门前的众人都不免咋舌。纷纷惊叹：这世上竟还有追得上千里马的人？
　　那怯弱的青年从偌央手中接过白马，千恩万谢后便告辞了。
　　钟凌珏见所有失物都已追回，便挥手遣散众人：“诸位豪侠请回吧！剩下的事就交由本王处理。”
　　“多谢王爷为我等主持公道，小的们告退。”还是那位络腮胡大汉率先表态，说完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看来刚才那一下摔得着实不轻。
　　“我们也快回去吧！”苏易说完便转身向客栈走去。
　　“好戏散场了。”偌央来到斯鸳身边小声提醒道。
　　斯鸳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偌央离开。
　　而在他们身后，一名眼尖的官差见长宁王一直盯着那翠裙少女的背影敛眉沉思，立即狗腿上前，一脸谄媚地道：“殿下若是喜欢，小的这就去把人弄来。”
　　谁知钟凌珏听后皱了下眉，狠狠给了那人一记耳光，厉声喝道：“本王贵为帝胄，岂会做那强抢民女之事！”
　　那人连忙跪地告饶，钟凌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太守府内，钟凌珏看着跪在地上的贺明冷冷喝道：“贺明，你可认罪？”
　　“下官知罪……”贺明磕头认罪。
　　钟凌珏勾唇一笑，悠然道：“很好，那就领死吧！”
　　贺明闻言一怔！以他的认知，所谓认罪不过是认个台阶下，处置结果一般就是罚俸，最多也就是个贬谪，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敢问下官所犯何罪？如何够的上死字？”贺明不死心地问道。
　　钟凌珏指了指后院，沉声道：“你勾结江洋大盗，又私囤兵器甲胄，只怕是图谋不轨！”
　　贺明一听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辩解道：“我这些兵器是要献给……”
　　钟凌珏大喝一声，截口道：“不必说了，本王并不在乎。”
　　贺明这才注意到钟凌珏的眼神阴狠冷漠，他自知难有回旋余地，反而不再顾忌什么。只见他缓缓起身，对着钟凌珏微微拱手，开口却毫不客气：“本官堂堂一郡太守，没有皇命谁敢擅杀？即便您贵为皇族，也无权处决朝廷命官！”
　　钟凌珏摇头冷笑：“莫说你小小的茳城太守，即便是殷州刺史本王也不放在眼里。”
　　谁知那贺明同样回以冷笑：“我乃济阳贺氏一族，你岂能杀我？”
　　钟凌珏双眉倒竖，咬牙切齿：“笑话！连朔阳陈氏都被我父皇抄家灭族了，你区区一个贺氏旁支，本王如何杀不得？”
　　贺明闻听此言更是不屑，竟当着皇子的面往地上啐了一口，大声讥讽道：“若不是陈氏一族凋零于疆场，你们姓钟的哪敢动他们？”
　　钟凌珏登时怒起！一把抽出佩剑，狠狠捅进贺明的胸膛，冷冷道：“记住，这天下是我钟家的天下！早晚也是我钟凌珏的天下，而我的天下容不下贺家！”
　　贺明瞪大双眼，口中含着鲜血，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咒：“马奴——”
　　钟凌珏目眦欲裂，用力搅动手中长剑，强行破开了贺明的胸膛。
　　贺明张开嘴没能再说出一个字，便倒地身亡了。
　　“下辈子托生，记得做条听话的狗！”钟凌珏对着贺明尸体啐了一口，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