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夙》陈族异类

34、第二十三章 青松夜宴（一）

　　用过午饭，月姐姐又拉着我打算去茶馆听书。
　　我们刚踏出客栈，迎面便遇上了多日未见的叶大哥。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白衣沾了些许尘土，肤色也好像更加深了。想来他这几日必是风吹日晒不得歇息，我心中陡感酸涩。
　　“叶大哥。”我轻唤一声。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直直进了客栈，走到龙大哥面前小声道：“龙都之事恐有变数。”
　　龙大哥点了点头，示意叶大哥接着说。
　　“青松山庄出手了。”
　　“如你所料？”
　　“如我所料。”
　　龙大哥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冷冷道：“那去会会他们。我也正好看看，这江湖是否姓林。”
　　谈话结束，他们终于想起了什么，同时回头看向我。
　　面对两道灼热的视线，我本能地向后退去，却不慎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既然事态紧急，那还不快走！”月姐姐一手搂住我的肩头将我领出客栈，只留下那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等等。”叶大哥在身后喊道，“抚夜你的行李呢？”
　　月姐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朗声道：“在客房里，你自己找去。”
　　“我说，我还没吃饭呢！你们着什么急。”背后传来叶大哥有气无力的抱怨声。
　　“活该！谁让你来得不是时候。”
　　月姐姐加快脚步往前走去，不忘对我眨了眨眼。我感激地回给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傻丫头，先别急着感动。”她一手搂紧我的肩膀，一手捏住我的鼻子，心情愉悦地开口，“青松山庄离这儿少说也有两日的路程，这一路上若是少了你，那多无趣呀！”
　　原来，我就是个解闷的小玩物……
　　我咬咬牙，狠狠瞪向她！可是却忘了自己的弱点还在人家手上攥着……
　　“哎呦！姐姐饶命，鼻子、鼻子要断了！”

　　三日之后，赫城街上，一位身穿轻薄纱裙的少女在另一位黑纱蒙面的女侠陪同下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月姐姐，我们这样子招摇过市不太好吧？”我一面抬袖遮挡口鼻，一面小声提出抗议。
　　她伸手拿下我举起的右手，不以为意地笑着：“放松些，我们这叫逍遥在世。”
　　我凝视她明亮的眼眸，心中默叹口气——我可没有你那股自在逍遥的底气。
　　“我们不这样怎么引蛇出洞？”说着，她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颊。
　　“啊？”我满是疑惑。
　　她抬手在我额头落下一记脑崩，挑眉笑道：“别忘了你叶大哥的嘱托。”
　　我含着泪揉着额头，声音忧怨：“什么叶大哥，明明是你自己逼我……”
　　她挥手打断我：“好了，前面有一个刀客，我们赶快过去。”
　　我哀叹一声，不情不愿地被她拖着走向前方。
　　要问我们此刻在此地做什么？事情的起因就源自早上那两个男人的对话——
　　“明日便是青松山庄一年一次的松花宴，届时江湖群雄将有幸在宴席之上品鉴庄主亲酿的松花酒。”
　　“问题在哪？”
　　“今年的受邀者大多是龙都派系的。”
　　“看来这姓林的要狗急跳墙了。”
　　“这倒未必，我料他还不敢得罪半个江湖的人。”
　　“都说是狗急跳墙了，由不得你不信。”
　　“嗯，你说的也对。龙杳，这次我赞同你的判断。我们是该早做打算，眼下只差最后一步。”
　　“什么？”
　　“邀请函。”
　　“杀上山去不简单吗？”
　　“话虽如此，可在撕破脸前，林家的声望还是要顾的，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爱折腾就随你。可别忘了，龙就爱吃蛇。”说完，龙大哥推门离去。
　　叶大哥苦笑一声，摇头低喃：“你这条龙还有什么是不敢吃的？”
　　正当叶大哥敛眉沉思之时，月姐姐清脆的笑声兀自响起。
　　“小叶子，我有一个主意。”
　　“免开尊口。”叶大哥不为所动。
　　“为何？”月姐姐凝眸伫立。
　　叶大哥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长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你口中蹦出来的主意，必定没有用处。”
　　“哼！这次你就好好看着吧！”月姐姐抬头挺胸，自信满满。只不过，她转过身来冲我展现的那副笑容，怎样都无法让我安心……

　　“大侠请留步。”我低着头拦住那位刀客的去路。
　　“小姑娘，有事？”他满是疑惑地开口。
　　“没事。”我坦白直言，却遭到身后那人用力一推！我一下没站稳险些栽倒，所幸身前那刀客眼疾手快将我扶住。
　　我退后一步向他连连告谢，转过头来一脸愤懑地瞪着那罪魁祸首。
　　月姐姐无视我的抗议，只一个劲对我使眼色。
　　我无可奈何，只好面无表情的看向那位刀客，张开嘴念出一段毫无情绪的说辞：“小女子久闻青松山庄的松花糕天下一绝，在此斗胆请大侠带我上山，以慰……以慰……肚……肚中馋虫……”说完最后几个字，我已是满脸涨红。真亏她能想出这种话，分明就是要我难堪！
　　那刀客明显一愣，上下打量着我，而后轻咳一声，缓缓道：“姑娘若是想去，我倒正好收到请帖，可以带你一同出席。只不过——得作为家眷。”
　　我眨了眨眼，不明其意。
　　见我呆愣，他突然伸手搂住我的腰身，那双眼闪过一丝惊异，随即露出坏笑：“既然要作为家眷同行，那少不了会有一些接触，姑娘可不要在意……”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嘴脸，我一时慌了手脚，竟忘了挣脱。就在此时，朱颜剑带着剑鞘从我耳侧飞来，一击抵住那人胸膛并借去势将他弹出一丈远！
　　月姐姐一手将我揽进怀里，一手提剑指向那人，森然开口：“我家小妹说错了，她不是要你带她去赴宴，而是由她代替你去！”
　　那人捂住胸口，对我露出阴狠的笑容：“纠缠不得改明抢了？”
　　月姐姐轻拍我的后背，沉声道：“是又如何？”
　　那人见我们承认，便拔刀冷笑道：“那是找死。”
　　月姐姐瞥了一眼那柄短刀，忍不住嗤笑一声，傲然道：“哼！就凭你？我天阙仙子不杀无名之辈，赶快报上名来。”
　　“你是……天阙……妖……”那人闻言倏然一怔，接着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嘴上不住讨饶，“小的无名无姓，不劳仙子动手……”话音未落，他也不等这边回应，转眼便连滚带爬消失无踪。
　　“唉！跑这么快干嘛？真是无胆鼠类。”用力瞪着那狼狈不堪的背影，月姐姐一脸失落。
　　“又得重新找一个……”
　　月姐姐还在一旁气得跺脚，我则慢悠悠地从袖口取出一封请帖。
　　在看清我递过去的是什么后，月姐姐满脸疑惑：“你这是？”
　　我搓了搓手，摸了摸鼻子，低眉浅笑：“顺手牵羊……”
　　“好啊！你竟还有这等手段。这回算你立功，若有下回——”她笑容满面的轻揉我的脸蛋，在我的满心期待中说出了让我浑身震颤的话，“打断你的手！”
　　“不，不敢了……”我吓得背起双手，连连后退。

　　翌日傍晚，赫城郊外，青松山庄，一男一女出现在山庄门外。
　　“来客请登记。”一位老者对着叶大哥躬身行礼，接着从容不迫地伸出双手接过请帖。
　　当那老者打开请帖仔细阅览后，脸上顿时显露出一番惊骇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一身锦袍的叶大哥，轻咳一声后，转瞬又恢复如初，脸上只淡淡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
　　“忘忧谷少主，司空羡到！”
　　老者回头对庄内高喊一句，接着躬身抬手，示意我们可以进门。
　　才刚踏进山庄，还没走出十步，耳边便传来好事者的窃语声。
　　“快看，是司空羡。”“呸，真是什么人都敢往这闯。”“那人就是忘忧谷少主？好生英俊。”“小妹快跑，司空羡来了……”
　　面对众人的注视，叶大哥一手揽住我的腰支，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居高临下凝望着我，刻意向所有人展现出满面春风的笑容。或许是感觉到我轻微的挣扎，他皱着眉俯身在我的耳边小声抱怨：“偷谁的不好，偏要偷那采花贼的。”
　　我微微侧头，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余光瞥见有人正盯着我们，我颤抖着双手小心勾住叶大哥的脖颈，同样在他耳边小声道：“叶大哥不要怨我，我已然是自食苦果了……”
　　叶大哥微微一愣，旋即低叹口气：“不要哭，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怕你受委屈。”
　　我慢慢闭上眼，摇了摇头，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我不委屈。”
　　“你再忍一忍，等回去我们好好跟月殊算账！”叶大哥试着安慰我，可收效甚微。
　　这一切真的怪得了月姐姐吗？想起昨日的情景，我不由苦笑——
　　“这个应该用不上。”龙大哥将手中请帖扔在桌上，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叶大哥拿起请帖看了看，转身对我露出笑容：“可以用。那司空羡行事诡谲，又擅长易容之术，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月姐姐听后用力拍了下手，朝着叶大哥努了努嘴：“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假扮他。”
　　“我来扮？”叶大哥咋舌。
　　“不然呢？”月姐姐挑眉。
　　皱眉思忖良久，叶大哥下定决心，沉声道：“好，大事为重。”
　　月姐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抛出一个难题：“顺便带抚夜一道去吧！”
　　“不行，这太危险了。”叶大哥大声拒绝。
　　月姐姐学着他的口吻，煞有其事地说道：“大事为重啊！”
　　叶大哥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你什么意思？阴谋诡计在我这儿行不通。”
　　月姐姐明显被气到，可又强忍不发，看着着实辛苦……一番眼神交战后，她终究放弃了反击。月姐姐用力甩了甩头，不再学叶大哥的架势。只见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向前伸出三根手指，挑眉笑道：“理由有三，你非带她去不可。”
　　久未出声的龙大哥拿着一杯温水递给叶大哥，见后者不接，他不紧不慢地端着杯子坐回原处，接着一仰脖子自己喝了。待将空杯放下，他才好整以暇地开口：“说来听听。”
　　叶大哥再度翻起白眼，月姐姐则笑得一脸得意。
　　“其一，这帖子是她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怎样都该给个奖励。”
　　“这算哪门子奖励？”叶大哥扶额叹息。
　　月姐姐走过来揽住我的肩头，对着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其二，我家妹子对那青松糕嘴馋的紧，不带她去尝尝可说不过去。”
　　“月姐姐别乱说……”我正欲开口辩驳，抬眼却见叶大哥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叶大哥生硬地扭过头去，无可奈何地开口：“那第三呢？”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你作为忘忧谷少主，身边怎能不带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呢？”说着，月姐姐还不忘冲我眨了眨眼。
　　“月殊你——狡诈！”叶大哥气结。
　　龙大哥来回看了看我和叶大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龙杳你——可恨！”叶大哥悲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