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夙》陈族异类

33、第二十二章 摔碗为号（二）

　　没过多久，结束谈话的叶大哥来到我面前，开口却要辞行：“抚夜，我要出城一趟，大概三日后回来。你安心待在这里，龙杳和月殊会照看你的。”
　　“叶大哥！”我站起身慌忙扯住他的衣袖，正想求他带上我，却被一双手拦下。
　　“抚夜乖，你叶大哥有正事要办，不能耽搁。”月姐姐双手用力将我按回凳子上，再回头对叶大哥使了个眼色。
　　“我走了，你好好的。”叶大哥笑着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奔出客栈。
　　“叶大哥……”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闭眼低喃。
　　“不许哭。”月姐姐轻拍一下我的脑门，声音冷冽地警告着。
　　我睁开眼对上她柔光闪动的眼眸，又瞥见在她身后皱眉凝视我的黑衣男子，我不由地吸了吸鼻子，默默点头。
　　“听话就好。”月姐姐满意地捏了捏我的脸颊，回头对那人招招手。
　　“趁碎嘴子不在，快让伙计上些好菜，我们敞开了吃。”那人刚一靠近，月姐姐便自顾自絮叨起来。
　　“未到饭点。”他将剑放在桌上，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我没吃早点，饿了。”月姐姐一把夺过他的杯子将水倒掉，接着故作虚弱地趴在桌上。
　　他没有开口责备，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提剑走向掌柜的。不过刚走了两步，他便回过头来看着我，淡然道：“你有忌口吗？”
　　“啊？没、没有。”我答得战战兢兢，他听后微微点头。
　　见他准备离开，我忍不住开口疾呼：“大侠稍等。”
　　“怎么？”他微一皱眉，神情却并无一丝不耐烦。
　　我咬了咬下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颤抖：“大侠、大哥哥，小的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听到我的言辞，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而一旁的月姐姐却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不住地发颤，那涨红的面容漏出一声高过一声的窃笑。
　　我悄悄吞了下口水，低头思量着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抚夜你太有趣了。”笑够了的月姐姐直起身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接着冲那人眨了眨眼，“他叫龙杳。”
　　“龙大哥，谢谢。”我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没有出声回应，只微微点了下头。

　　之后，我们三人便在相顾无言的气氛下享用了一顿大鱼大肉。
　　用月姐姐的话说，这些好菜平常是不会出现在饭桌上的——因为他们之中坐着一个抠搜到家的叶长谦……
　　虽然我不信她说的，可一想起早餐吃的那碗白粥和两个馒头，我也不免动摇……
　　酒足饭饱后，开始谈天。当然酒是没我份的，饭也就半饱——因为被面前一男一女拼酒的阵仗吓得不敢动筷子。
　　“抚夜，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月姐姐一边喝着清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话。
　　该来的终归会来的，眼下只有从容面对。
　　好在我一大早便从叶大哥口中问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如此一来，我绝不会给她抛下我的机会。
　　我默叹口气，沉声回答：“我已无家可归，唯一的去处便是到侓野寻亲。”
　　“侓野？”月姐姐一脸诧然地盯着我，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我自然理解她的惊异，毕竟这巧合太过惊人——侓野与龙都虽相隔百里，却是通往龙都的必经之地。换言之，我们本是同路人。
　　“姐姐你怎么了？”我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没事。”她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追问，“你在侓野有什么亲人？”
　　“我姑姑几年前嫁到侓野，她丈夫是当地屠户。”其实我所说并非虚言，只不过她们一家在我还小时便遭了难……
　　“既然有亲眷可投奔，那便是最好的。”她温柔的笑着，投向我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怜惜。
　　“月姐姐，你们此行是要去哪里？”我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们啊——”她还没说到第四个字，就被那人一阵咳嗽声打断。
　　“时间还早，我们出去逛逛吧！”说着，她拉起我的手便上了街，我自然只能闭嘴跟随。

　　折腾了一下午，我拖着疲累的身躯跟着月姐姐回到客栈。而龙大哥自午饭后便不见了踪影。
　　简单吃过晚饭，我求月姐姐带我回了客房，无心理会她让我洗漱的要求，又累又困的我趴在床上倒头就睡。
　　“傻丫头，累了不早说。”她嗔怪一声，接着便开门走了出去。
　　虽然疲乏，可我只是浅睡。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中却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以及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我立即睁开双眼，伸长耳朵努力倾听。
　　“你想个法子让她离开。”这冷酷的语调响起的一刹那，便让我骤然一阵心颤。
　　“其实我们可以……”月姐姐犹豫不决的声音又让我心下升起一丝期许。
　　“不行！若换做平常，我们自然是义无反顾护她回家。可此行事关重大，且艰险异常，带着她不单拖累我们，更会陷她于危难之中。若她出现闪失，你我良心何安？”
　　沉默片刻，月姐姐低声开口：“我明白。”
　　“暂时先不必提起，等叶长谦回来再说。”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已记不清，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一定要等到叶大哥回来。

　　自从那晚得知龙大哥要将我丢下后，我便终日神情恍惚，惴惴不安。
　　可等了两日并没有人开口赶我走。
　　直到第三日正午，月姐姐终于不再容忍我的失神，一把夺过我空空如也的碗。
　　“你捧着只空碗嚼什么呢？”
　　看见月姐姐一脸气恼的神情，我慌忙擦了擦自以为在、可其实并不在嘴角的饭粒，忍不住低下头小声开口：“我食量很小，也可以不吃东西。”
　　谁知月姐姐听后，用力将那只空碗摔碎！我被一举震到，颤颤巍巍站起身，抬起双手不知该做何动作。
　　此时，那跑堂伙计凑过来惊呼道：“客官，您这砸坏东西……”
　　不等伙计说完，月姐姐一拍桌子低喝道：“我会照价赔偿，闪一边去！”
　　那伙计不敢多言，转身便走。我也想学他的样，可虚软的双脚却不听使唤。
　　“你再不好好吃饭，我就把桌上的东西都砸烂。到时龙杳问责，我就全推给你。”月姐姐兀自坐下，平心静气地开口，可听到后面却让我不寒而栗。
　　我看了看脚边的碎碗片，略一思忖，便将怀中银钱掏出来递给月姐姐，小声道：“我有钱，不会麻烦你们的。”
　　她瞥了一眼钱袋，并没有接过，而是沉声道：“你又想将自己藏在污泥里了。”
　　我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她那双清冷无垢的眼眸。注意到她好看的娥眉此时却因我而微微轻蹙，那红润的唇瓣也紧紧抿成一线……看着眼前的天阙仙子竟为我伤怀，心下却不免好笑——我本来自污泥，亦或者，我便是污泥……
　　见我低头不语，月姐姐轻咳一声，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冷冽。
　　“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我不敢隐瞒，只好默默点头。
　　“你这么想跟着我们？”她的语调波澜不惊。
　　“我……我只是……”我抬起头，却见她一手托腮，半闭的眸中有着止不住的笑意。我咬了咬下唇，小声嚅嗫，“我舍不得离开姐姐……”
　　她眼中闪过一丝诡谲，抬手梳理起额前白发，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不疾不徐：“你究竟是舍不得我呢——还是舍不得某人？”
　　“自然是美若天仙的姐姐！”我扯着嗓子急道。
　　月姐姐摆了摆手，决定不再计较。
　　“你若执意要去侓野寻亲，我自然不会放任你独自涉险。不过跟着我们的确不便，我会设法找到可信之人护送你去侓野。而在那之前——暂且要你多担待喽！”
　　听完月姐姐的话，我惊喜莫名！“不不不，是我要求姐姐多担待才对。”说着我俯身便要跪下。
　　她一把拉住我，将我轻轻扶起，脸上是不容置疑的表情。“傻丫头，既然要跟着我们，那你可得听我的。”
　　“我会听姐姐的话。”我点头如捣蒜。
　　月姐姐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见她伸出一根玉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接着便笑靥如花。
　　“我是说——只许听我的。”